片刻之后,雨停了差不多,曾鳶一行人也已到了城外。
莫卿身份來歷不明,曾鳶不愿與他過多糾纏,進(jìn)了城之后便想著擺脫這人,誰知方才還扭捏的公子這會兒面皮變厚了似的,百般無賴糾纏,只說救命之恩無言以報,便求能跟在她身邊聽候差遣。
不耐之下,曾鳶只好讓甄娘在長歡樓里給他安置住處,不過她也不是個吃虧的主兒,給人安排住處之后順便安排了個膳房打雜的活兒。
曾鳶坐在二樓的天字號房里,想著當(dāng)時甄娘看著俊秀似大家公子的莫卿一臉糾結(jié),以及后者氣得咬牙的模樣,終是忍不住掩唇輕笑了一聲,偏偏這會兒有人推門走了進(jìn)來,瞧見她少了些許冷清的眉眼,腳上的步子頓了一下。
曾鳶也是察覺來人,抬了頭,面上依舊是原先清淺模樣,目光柔柔的望過去,端的是大家閨秀模樣。
“許久不見,柳大公子,別來無恙。”
“……許久不見,你倒是讓我刮目相看了不少,曾姑娘。”來人似笑非笑的開口,白雪似的衣袂翻飛,便坐在了對面,曾鳶抬頭,看著他被面具掩了上半邊眉眼的臉,再瞧瞧他下半邊白玉似的面皮,還有若丹砂似的薄唇微抿,若非那半邊面具,這般模樣,可以說是世間女子所傾仰的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曾鳶面上的笑意深了些,柳言卿自是瞧見,淺淺的看了她一眼,深意莫名。
“大公子莫不是不喜我今日回來?”曾鳶唏噓,面上神色難受,拿起手里的面紗,在自己左右的眼角點了點,聲音畏怯。柳言卿也不言語,就那樣看著她。
“大公子真是無趣,嬌娥垂淚,你卻不解風(fēng)情,跟個石頭似的,也難怪到如今都還沒娶到媳婦。”曾鳶柔柔的放下手,聲音微嗔,明眸清凌,哪有落淚委屈模樣?
“曾鳶,你若再說些廢話,我不介意回去之后吩咐下人滿城貼出告示,告訴世人曾家小姐曾鳶今日回京,寺里清修多年,閨中空虛難耐,今日特招夫婿,擇日成婚?!卑滓履凶友哉Z淡淡,漫不經(jīng)心的小酌著手里的茶水。
“那我可真是要感謝大公子你了!”曾鳶笑著咬牙,只恨不能掐住眼前人的脖子左右搖晃。
“那就不必了。”柳言卿望她笑得清淺,忽的轉(zhuǎn)了語氣,“你來時遇見了誰?”
“……”曾鳶望他,笑言,“怎么?你很感興趣?”
“確實?!绷郧涔戳斯创?,意味莫名,曾鳶只當(dāng)沒看見,眉眼淡淡的轉(zhuǎn)頭,“關(guān)你何事?”
“你覺得不關(guān)我事?”柳言卿難得的一聲嗤笑,“曾鳶,你別忘了,當(dāng)初是誰求的我?guī)湍??更何況,收留一個前朝余孽,你的膽子和野心還真是不小啊!”
“……我不懂大公子何意。”曾鳶面上溫婉,“更何況,我哪比得上大公子你,在一個弱女子身邊安插眼線,當(dāng)真是好得很!”
“曾鳶,那個莫卿身份未明,我奉勸你一句,莫要與他接觸過多,你再怎么急于求成,也不該拿一個前朝余孽和你的身家性命來賭?!?p> “承你吉言?!痹S笑得柔和,柳言卿瞧著,默了會兒,終是冷哼一聲,將手里的茶水放下。
“這幾日京城里不平靜,你回來的消息基本都已經(jīng)傳開了,宮里那邊卻沒有什么動靜。另外前幾日太子與二皇子顧玉起了爭執(zhí),鬧到了朝堂上,皇上一怒之下將二皇子貶去邊朔,沒有傳召不得入宮,昨日便已經(jīng)起身離開了皇城,而太子殿下僅是關(guān)了一月禁閉?!?p> 柳言卿抬頭望她一眼,“這些年朝堂變化太多,國公府站在太子一邊,二皇子在朝中勢力薄弱,而五皇子顧衍母妃宮女出身,更是沒有倚仗,如今朝中大都是太子勢力,幾乎沒有誰敢去輕易招惹?!?p> “……榛兒姐姐呢?”
“你說榛兒?她兩年前便嫁給了二皇子,說到底,當(dāng)年這親事也不過是皇上用來壓制柳家的一個手段罷了?!绷郧涔创剑⒅S,“對了,一年前三公主和徐將軍獨子成親的消息,你應(yīng)該知道了吧。”
“據(jù)說當(dāng)年有人傳二人兩情相悅,一時情意難忍,私行了軌事,皇上知道之后龍顏大怒,但到底不愿丟了天家臉面,便給二人賜了婚事。”
“你想說些什么?”
“徐澤心悅之人并非三公主,你莫不是不知?”柳言卿笑得莫名,“暗衛(wèi)跟我說,似乎是當(dāng)年三公主給徐澤下了藥,徐澤醒來之后還差點殺了她,最后不知為何沒有下手,不僅如此還同意了婚事,但是二人成親的第二日,徐澤便自請前往邊朔御敵,一直到現(xiàn)在都未曾回京?!?p> “你與我說這些作什么?與我何干?”曾鳶神色清淺,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柳言卿瞧著,溫雅的笑了笑。
“你可聽說,前些日子你回京的消息傳出來之后,邊朔便來了手書,說徐澤身體抱恙,恐需要回京修養(yǎng)幾日。”
“……”曾鳶無言,柳言卿也沒管她何種模樣,理理雪色衣袂。
“我與你說這些,不過是提個醒罷了,你我二人終究利益相交,我自是不愿惹事上身,你要作何與我無關(guān),我只管我柳家安寧。若有朝一日你真的無路可退,舉目無人,希望你莫要后悔。”
“曾鳶,這幾年不只你在變,其他人也在變,這個天下都在變,你既然決定了回來,便該做好面對這吃人世道的一切準(zhǔn)備?!?p> 柳言卿起身,沒有回頭的出了門,獨留下曾鳶坐在那低著頭,攏于袖中的指掐得掌心生疼。
早在回京之前,曾鳶就已經(jīng)做好了打算,她已經(jīng)不是當(dāng)年的曾府大小姐,如今無權(quán)無勢,要想在京城里站穩(wěn)腳跟,怕是難上加難。雖說與柳言卿合作,倒是方便她在京城行事,只是將來終究因果不定,亂世風(fēng)云漸起,朝中王權(quán)明爭暗斗,她要想在這般暗涌下?lián)茉埔娫拢綄ぎ?dāng)年真相,都是未知定數(shù)。
屋里煙紗繚繞,看不清佳人眉眼,只聽得一聲輕嘆,不知所云。
晚間十分,柳家那邊遣人送來拜帖,曾鳶這會兒閑著無事,正待在院里煮茶,看清上面的字跡時,眉眼微挑,也沒說什么,只叫甄娘將人帶到院里。
曾鳶院里有棵桂樹,三月的光景,葉兒青蔥嫩綠,隨著晚風(fēng)聲音颯颯。有倦鳥歸巢,音色輕脆響亮,曾鳶在樹底下鋪了氈子,擺上梨木茶幾,小巧的爐子上燒著水,旁邊是青瓷玉杯,還有幾個茶包。
院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曾鳶抬眼望去,瞧著甄娘躬身走了進(jìn)來,她身后跟著一位年輕公子,看著不過弱冠年歲,膚若白雪,身形修長瘦弱,眉眼清俊秀雅似女子,不細(xì)看的話,當(dāng)是有些雌雄難辨。
曾鳶看著,不知為何,突然想起今日那個對自己言辭警告的人。
那年輕的公子似乎有些矜意,不過依舊端方君子模樣,自進(jìn)院后便一直低首未曾抬起半分。
曾鳶心里莫名生了趣意,卻只是微微頷首,示意甄娘退下,待院里只有兩人,曾鳶又將目光轉(zhuǎn)向來人,卻是對上后者微怔的眉眼。
“……阿鳶……”
那人聲音微啞,向前了幾步,卻又很快頓住,眉眼間滿是無措模樣。
曾鳶覺著好笑,微微頷首,眉眼柔和,聲音卻淡得如水。
“柳二公子,請坐?!?p> 柳言溪張了張口,看著她笑意清淺,默了會兒,便很快拱手作揖,道了聲“無意冒犯”便坐在了曾鳶對面。
爐子上茶壺里的水冒了微小的氣泡,姑娘眉首微斂,纖長的指尖將茶包展開鋪平,先往里放了些許鹽粒,過了會兒,邊沿水泡如泉涌連珠,姑娘舀出一瓢,爾后指尖捻起茶包,將里面磨過的茶粉倒進(jìn)去,待到壺里的水完全燒開,又將方才舀出來的水倒進(jìn)去。
至此,茶成。
曾鳶伸手抬袖,將煮好的茶倒進(jìn)杯里,輕推至公子面前,抬首,笑得溫婉。
“粗茶濫制,還望公子莫要嫌棄。”
“……”柳言溪低斂下眸,掩去其中復(fù)雜意味。
“多謝。”
言語落下,四周靜得詭異,柳言溪被對面那人看得莫名無措,便掩飾性的端起眼前的茶水一飲而下,卻是一頓。
“這茶?!”年輕公子面上是毫不遮掩的驚詫,曾鳶瞧著,暗暗嘆了一聲,面上聲色不動。
“可是覺著不適?”
“不,不是。”柳言溪被嚇到似的,忙搖著頭,又覺得自己反應(yīng)有些失禮,便頗有些不好意思的偷眼望向?qū)γ娴墓媚铩?p> “并未有什么不適,只是覺得這茶雖湯色清淺,卻無端帶了澀意,與以往的似乎有些不同。”
白衣兒郎面上微哂,曾鳶瞧著,微微笑了笑,卻未言語的將自己面前的茶碗斟至半滿,爾后抬起輕轉(zhuǎn)搖晃。
“二公子不知,煮茶不似泡茶,各有各的巧處。這煮茶之后,關(guān)鍵在于轉(zhuǎn)碗搖香。先賢有言:銚煎黃蕊色,碗轉(zhuǎn)曲塵花。說的便是如此。”
女子聲音溫婉,低首瞧了一眼手中茶碗,爾后眸眼清明的將茶碗遞至對面人的手邊,聲色清淺。
“二公子可愿再試一試?”
柳言溪被她那雙明眸看得不好意思,忙低下頭,卻見面前的茶碗中,湯花婉轉(zhuǎn),湯色清明得映出他怔愣的模樣。
“……多謝?!?p> 年輕的公子不客氣的抬起茶碗,微抿了幾口,待放下時,望向曾鳶的眸里帶了光亮。
后者卻只笑了笑,又斟了一杯,卻未曾動作的推至對面公子的指下。柳言溪覺著好奇,也不拒絕的抬起茶碗輕晃了會兒,卻在不經(jīng)意間瞥見對面女子溫婉的笑靨時微微一恍,點滴茶水灑在了指間。
一時之間,年輕公子覺著尷尬,也不再動作的抬起手中的茶碗微抿,卻只覺得滿口的澀意難耐,差點將之吐了出來。
“這是怎么回事?!”
柳言溪怔愣的看著手里的茶碗,有些不解的抬頭看向?qū)γ娴娜?,卻只見姑娘輕笑著搖頭。
“轉(zhuǎn)碗搖香,巧在搖字,湯花作證,湯色為底。而正所謂相由心生,不同的人在不同的處境中,其轉(zhuǎn)出的湯花,恰恰能觀出那人心境如何。”
姑娘歪了歪頭,唇角的笑不知為何深了些許。
“二公子,你的心,可是亂了?”
楚歌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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