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得飛快,轉(zhuǎn)眼便是十月的天了,正值深秋的時日,百姓們都著了厚裳。曾鳶也不例外,她本就畏寒,早在八月時候添了厚衣,只恨不能每日待在暖和的屋里。
這幾月曾府里安靜了許多,曾大人沒怎么管曾鳶,且長歡樓也沒出什么亂子,小姑娘閑得發(fā)慌,這幾日心里癢癢,尋思著溜出去找找樂子。
只不過她還沒開始動作,一日用早膳時,曾大人忽然開了口,問她可有什么想要的東西。
只是說完又顧自擰了眉,沒等曾鳶反應(yīng),便倉促的用完早膳后上了朝去,獨(dú)留曾鳶在那里思量著他方才的問話。
這幾日朝廷里似乎不太安分,連續(xù)的有人彈劾國公府和太子府暗中勾結(jié),意圖不軌,惹得皇上震怒,已經(jīng)下令罰了好幾個進(jìn)諫的大臣,結(jié)果弄得每次上朝時,眾大臣們都膽戰(zhàn)心驚,生怕惹事上身。
要說那國公府和太子,關(guān)系卻是不淺,太子的娘親寧妃曾是國公府的大小姐,往日里深得帝寵,因此兩家來往密切不過常事,卻被人拿來進(jìn)諫讒言,是人都知個中意味如何。
而這幾年來,雖那國公府并未有什么大動作,但其底下的姻親們卻總在暗地里干著不為人知的勾當(dāng),會被人拿來說事也是正常,畢竟天底下哪有不愛權(quán)貴或仗勢欺人的理兒。
只是近日進(jìn)諫彈劾太子的奏章實(shí)在頻繁,皇上氣急了,整日里臉色都不大好看,越發(fā)的令人膽戰(zhàn)心驚。
此時的朝堂之上,百官皆低頭不敢言語,而上方的天子目光暗沉,隱隱有發(fā)怒之照。
“怎么的,這會兒怎么沒人敢說話了?”
眾人惶恐,無人敢大膽出面,皇上瞧著,冷笑一聲,目光卻是一轉(zhuǎn),看向始終未曾言語的太子顧瀝。
“顧瀝,你可有話說?”
顧瀝攏袖的動作一頓,爾后抬手低眉,恭敬的開口。
“回稟皇上,兒臣無話可說,只是公道自在人心,唯此而已?!?p> “是嗎?”皇帝勾了唇角,卻是沒有絲毫笑意,目光再次一轉(zhuǎn),看向一旁低著頭進(jìn)諫次數(shù)最多的曾瑛。
“曾愛卿,此次進(jìn)諫彈劾的人中你最為積極,朕就奇怪了,你可是對太子有什么偏見,不妨現(xiàn)在說給朕聽聽?嗯?”
“回稟皇上,微臣無話可說?!?p> 曾瑛低斂眉首,卻不想上方的帝王啪的一聲拍在了龍椅上。
“無話可說?好一個無話可說!既是無話可說,那你呈上來的那些奏章是什么?你別告訴朕,那些不過是你胡編亂造出來的?!”
“曾瑛,你可明白,彈劾詆毀太子,乃是大罪!你當(dāng)真不知?!”
言語落下,百官襟了聲,而那曾瑛已是跪倒在地。
“微臣惶恐!”
“曾愛卿,你果真是老糊涂了罷!莫要讓朕失望!”皇帝見他這般模樣,一時氣極反笑。跪在地上的曾瑛身形一顫,頭更低了些。
顧玉站在一旁微擰了眉,爾后在眾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目光里,走至朝堂中央,朝著上方的帝王躬身作揖。
“回稟皇上,曾大人許是最近過于勞累,所以才會這般胡言亂語,還望皇上從輕發(fā)落!”
“過于勞累?胡言亂語?!”皇帝笑,卻是微冷,“他能有什么事能勞累至糊涂成這般?你當(dāng)朕也跟他一般糊涂了不成?”
顧玉抿了唇,卻是沒有言語,只是目光略微擔(dān)憂的瞧著跪在地上的人。
“都給朕退下!”
到底看不慣那人低首斂眉的模樣,皇帝聲音一沉,揮了龍袖便轉(zhuǎn)身離去,一旁的公公暗自抹了抹面上的冷汗,高聲“退朝”后便連忙跟了上去。
“曾大人,你無事吧?”
顧玉走上前,有些擔(dān)憂的看著仍舊跪在地上的曾瑛,后者身形一顫,好半響,才緩緩的躬了身,就著姿勢額頭磕在了地上,聲音沙啞。
“多謝二殿下關(guān)照,微臣無事,只是還望二殿下多多擔(dān)待,莫要將這些告知曾鳶?!?p> 顧玉伸手的動作一頓,微斂了眸子,爾后彎身輕輕的將手搭在跪著的人肩上,輕嘆一聲。
“曾大人,你這又是何苦呢?”
曾瑛身形又是一顫,卻依舊不起身的重復(fù)著方才那句話,顧玉知他固執(zhí),沒了辦法,便只好應(yīng)了他。
“多謝二殿下!”
曾瑛再次磕下,將顧玉伸過來的手輕輕擋開,便身形佝僂的晃著站了起來。
“二殿下若無事,微臣先退下了?!闭f完便轉(zhuǎn)了身,身形踉蹌的走出了大殿,正好遇上站在門口的大皇子顧瀝,瞧見他出來,后者面上依舊沒什么表情,只是待曾瑛從自己面前走過時,低語而出。
“曾大人,你又是何苦呢?”
曾瑛的身形微頓,卻是很快的再次踏出了步子,仿若沒聽到一般。
顧瀝瞧著那個佝僂的身子,一時眸眼微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唇角勾了起來,卻無絲毫暖意。
再怎么負(fù)偶頑抗,也不過螻蟻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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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幾日,曾鳶在屋里待著實(shí)在無聊了,便攛掇著顧靈芝將她撈出去,小公主待在宮里也是無聊得緊了,便聽了她的話,在曾大人神色莫名的注視下拉著曾鳶大搖大擺的走出了曾府。
終究是兩個小姑娘,二人撒歡似的在街上走著,瞧著什么都是新鮮的,且她倆好巧不巧趕上了十月初十祈福上香的日子,城南邊的寺廟里此刻滿是香客,且聽說那邊有一棵福樹,百試百靈,兩個小姑娘自是不愿錯過,便攜著手趕了過去。
往日里這邊人都是較少的,只是今日特殊,曾鳶和顧靈芝二人瞧著擁擠的人群,心里一時沒了進(jìn)去的想法,便坐在寺廟周邊客棧二樓的房里,無聊的瞧著遠(yuǎn)處的人放風(fēng)燈。
只是瞧著瞧著,曾鳶忽然發(fā)現(xiàn)底下的人群中有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一怔,怕自己看錯了,抹了抹眼,待看見那個白衣的人兒被擠得難受模樣,一時驚叫起來,也不待顧靈芝反應(yīng),便一溜煙的跑下了樓。
而另一邊,人群中的白衣小姑娘因?yàn)楹蜕磉叺娜俗邅G而顯得有些無措,畢竟未曾遭遇過這般情況,一時白了臉,忽然身后有人用力一推,小姑娘面色發(fā)白的閉了眼,只不待她回神,卻是被人給抱了個滿懷。
怔愣過后便是極大的羞惱,也顧不得身邊人群擁擠,白衣的姑娘正欲喝一聲登徒子,卻在聽見那人高興的喚“榛兒姐姐”時一頓。爾后不可思議的抬了頭,便瞧見扶她的小姑娘咧著嘴角,笑得好不燦爛。
“都給我走開!別擋道兒!”身后有人吼了一聲,柳榛兒被嚇得面色一白,正想拉著曾鳶離開,卻不想眼前的小姑娘柳眉一豎,朝著那吼人的大漢怒斥出聲。
“叫什么叫,趕著見閻王爺不成?!”
“你找死!”
那大漢一怒,抬起手便要往曾鳶面上拍去,曾鳶冷哼,也不害怕的暗自蓄力,只是她還未出手,那漢子打過來的手已被從曾鳶身后伸出的一只白皙修長的大掌握住。
曾鳶一愣,鼻息間是一陣陌生的冷香,她正待回頭,卻聽得上方傳來一陣?yán)淝逅蒲┑穆曇?,端的是玉石相擊般好聽?p> “誰允你動的手?”
“……”曾鳶面上的表情好不精彩,幾乎是下意識的抬腳,想要離身后的人遠(yuǎn)些,倒是她旁邊的柳榛兒驚喜的開了口。
“大哥!”
柳言卿面具后的目光清淺,見她無礙,便回了頭,爾后看向身前已經(jīng)離開自己幾步的某個紅裳小姑娘,扯了扯唇角,卻是莫名。
“當(dāng)真是好久不見,對吧,曾姑娘?!?p> 聲音清朗好聽,曾鳶卻聽得頭皮一麻,一溜煙的跑到了柳榛兒身后,待確定離那人遠(yuǎn)了,方才伸出頭,朝著眼前戴著半邊白玉面具的人似笑非笑。
“柳大公子言重了,我與你不熟,何談好久不見?”
柳言卿瞧著她面上的冷笑不置可否,將眼前被嚇著的大漢甩開,自懷中拿出一塊精致的錦帕,極為認(rèn)真的將雙手擦了個遍,那大漢瞧著,覺得受了侮辱,一時怒極,伸手便要朝眼前的年輕男子打去,然后者卻只抬眼淡淡的看他一眼,薄唇輕啟。
“術(shù)方!”
言語落下,一個勁裝少年帶著笑的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抬手間便將眼前的大漢給提撈了起來。
“莫要再讓我看到他?!?p> “好嘞!”
術(shù)方朗聲回應(yīng),一個閃身踮腳,便和大漢消失在了原地,只留得一臉呆怔的兩個姑娘和一眾百姓。
好一會兒,曾鳶才緩過神,正好瞧見那身形修長的年輕公子將手中的錦帕扔在一旁,抬眼與她對視,清淡得仿佛方才什么也沒發(fā)生一般。
有時候曾鳶就不懂了,這柳家二子,明明是自一個娘胎里出來的人,且長得一模一樣,怎這性格就天差地別呢?
曾鳶心下唏噓,只是在瞧見他臉上的面具時微微一怔,卻是很快別開眼。
幾年前柳家院子失了火,鬧得整個京城眾人皆知,大火中柳家兩個年幼的公子差點(diǎn)沒了性命,事后雖是有驚無險,但柳家大公子卻因此毀了容,且自那之后性格大變,而柳家二公子因?yàn)樘用摬患?,身子受了火毒,落下了毛病,好在?jīng)過幾年休養(yǎng),已經(jīng)好了許多。
想到自己與柳家大公子的關(guān)系,曾鳶撇嘴,二人也就因?yàn)閹啄昵伴L歡樓的事結(jié)下了梁子,本來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這柳大公子不知為何,似乎總見不得她好,尤其是得知她與柳二公子走得近時。
似乎想到了什么,曾鳶抬了腳,朝柳榛兒附身過去細(xì)聲耳語。
“榛兒姐姐,怎的不見你家二哥?。俊?p> “二哥?”柳榛兒一愣,想了想,“二哥前幾日感了風(fēng)寒,現(xiàn)在都還在屋里躺著不讓人近身呢。”
“風(fēng)寒?!”曾鳶一愣,那邊柳言卿已是走了過來,曾鳶心下一緊,下意識的退了一步,柳言卿自是瞧見了,卻也只是淡淡的看她一眼,便轉(zhuǎn)了目光望向一邊的柳榛兒。
“可是要回去?”
柳榛兒一愣,思量了會兒,煙柳似的眉眼微蹙,瞧得人忍不住心生憐意,曾鳶看著,想說些什么,忽的聽得身后有人喚自己的名字,不待她轉(zhuǎn)身,便被人從身后攬住了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