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呢?”
說實(shí)話,楊正玉很心疼。
即使這個男人在期待別的女人。
也許曾經(jīng),他也在自家樓下癡癡地等待,可自己為了躲他,竟然一句告別都沒有。
她覺得自己很軟弱,或許根本沒有那么愛他。
“朱明瓊,定波愛你,八排三十。”
就這樣看了一天以后,太陽都已經(jīng)落下了,定波終于開口。
他又坐地鐵回去了,開門的時候,定波的手停在了門把手上,對楊正玉說:“正玉,我想吃魚,你去超市買兩條魚行嗎?”
“我不走?!睏钫裢熳∷氖直郏澳阆胫ч_我?”
“不是,我只是想吃魚,小時候每年除夕舅姥爺都會給我煮魚,今年只有你陪我過年,我只是想吃魚?!?p> 定波說這話的時候無悲無喜,像是一個木偶娃娃。
“放心,我比你更惜命,畢竟我這條命來之不易?!?p> 楊正玉半信半疑地走了,臨走前打電話給定波,讓他一直開著不許掛斷。
直到她聽到風(fēng)聲…
“定波!”
楊正玉幾乎是不要命一樣把他從天臺邊緣撲了下來,那個角度,如果拽不住定波的話兩個人就要一起掉下去了。
“你果然想死,你果然想死!”
楊正玉把他撲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就哭了出來,摟著他的腰身,雙手互相扣緊,靠在他的胸膛感受著他的心跳。
這是二十三樓的樓頂,定波從這里跳下去會連渣都不剩。
他不是恐高嗎?
“你從什么時候知道的?”
定波很平靜,他甚至覺得自己生命里沒有比這還要平靜的時候了。
在離死亡最近以后。
“從你發(fā)退圈聲明的時候,什么叫此生唯一任性之舉,你能保證你以后都不會做出比這還要荒唐的舉動嗎?怎么就唯一了?”
楊正玉哭個不停,定波反而笑了。
“我又一次被人救了呢?!?p> 她質(zhì)問,“你為什么想死?因?yàn)檐嚨湥恳驗(yàn)橹烀鳝???p> “是,”定波承認(rèn),又重復(fù)一遍,“是。”
“你知道剛才嗎?其實(shí)我墨鏡底下的眼睛眨了呢,我沒有大多數(shù)人惜命,雖然我這條命來之不易,但我并不想要。”
“我活著就是痛苦,你知道嗎?我活著就痛苦!”
“我每時每刻…我,我照鏡子的時候,我都會想,為什么我這邊的臉會變得這么難看,為什么大家都不喜歡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我所剩無幾,而所擁有的在傾刻間蕩然無存,我的前途,我的愛人,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說,就是他們終其一生追求的,在這之前我很容易擁有,但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我失去也很容易,因?yàn)樗麄兏揪筒粚儆谖?,這就是虛假的生活?!?p> “所以你看見了,我對他們都是惡言相向,我辱罵了他們,我打擊他們,我痛恨他們,這就是我想讓他們看到的,你說我算不算個成功的演員?我拿著面具在扮演著一個不屬于我的角色,但是我很高興,因?yàn)橹辽傥译x開以后他們不會太痛苦。”
“楊正玉,你覺得我,在這世上還能活得下去嗎,就不說演戲,你就覺得我這半邊臉,還有誰能忍受得了?。俊倍úㄕf到激動處拍了拍自己的臉,摸到的仍然是凹凸不平。
“我永遠(yuǎn)都在給別人帶來麻煩,我永遠(yuǎn)都是17歲那個廢物,不管我獲得了多少榮耀,不管我被多少人擁戴贊賞,我永遠(yuǎn)都生活在地獄里,你懂不懂?”
楊正玉臉上仍有淚痕,看著他的眼睛,認(rèn)真地說:“誰說你是廢物,還有啊,你這張臉我能忍受得了。”
她在他的那半邊臉上落下一吻,用被地上的碎石和沙粒磨出無數(shù)小血絲的手摸了摸他的臉頰,“我愛你,定波,永遠(yuǎn)愛你,永遠(yuǎn)不會離開。”
定波輕笑,“又在可憐我?”
“不,我在贖罪,我一年前不該走的,我是原罪?!?p> 定波又說:“楊正玉,我不愛你了,你走了以后我愛上了別人,愛到骨子里,愛到靈魂里,我出車禍,遇到壞人的時候,我為她能活下來放下尊嚴(yán)的那個人,她不要我了?!?p> “也許我要感謝你離開,才能回頭看到她。那個小女孩,原來一直都在原地等我。”
楊正玉戳破他的幻想,“她已經(jīng)和你分手了?!?p> “是啊,我長得這么難看,她不要我是應(yīng)該的?!彼嘈Α?p> 看他很久,楊正玉說:“定波,朱明瓊不是因?yàn)槟銡莶烹x開的吧?”
他的眼神閃爍了一下。
楊正玉知道她猜對了。
“哥哥。”
定波一睜眼就看到了朝思夜想的朱明瓊,趴在他臉前不到十厘米的地方,他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朱明瓊本來也是笑著的,直到看到他臉色變了才僵住笑容的。
“哥哥?”
定波不敢相信地問,“你眼睛里的那是我嗎?”
朱明瓊的笑慢慢黯淡下來,她看到定波的信念不再強(qiáng)大了。
想到這點(diǎn),朱明瓊眼睛里的光暗了。
像是熾熱的太陽,突然就隕落了。
“哥哥,定波,你還能保護(hù)我嗎?”
朱明瓊仿佛感覺到了那時的疼痛,是鞭子抽過的疼,帶著心都開始疼了。
“端端,”定波拉住她的手腕,求救一般,“不要走好不好?”
“定波,我們分手吧?!?p> 他看著朱明瓊出了房間,也沒再回頭看他一眼。
當(dāng)一個人不愛你的時候,她連一點(diǎn)兒施舍都不愿意給你。
此時,看著眼前的楊正玉,定波突然笑了,眼睛里是化不開的陰霾,“是又怎么樣?”
“就算這次你攔住我,下一次?下下一次?總有一天我會趁你不注意離開的,你能攔得住我嗎?”
?“正玉,我自殺不是因?yàn)槲业哪?,或者分手,是因?yàn)檫@世界已經(jīng)沒有我留戀的,你放心,這棟樓后面是小花園,春節(jié)期間都是落鎖的,我不會砸到人,一命換一命,很公平?!?p> 聽他這樣自暴自棄,楊正玉眼淚啪嗒啪嗒地掉,聲音突然大了起來,“你換誰的命?!你自己的命誰來換?!你都能考慮陌生人的命,為什么你就不考慮身邊的人怎么活下去?!”
定波閉上了眼睛,一滴淚從眼角滑落。
“你想死對吧?”楊正玉慌亂地拿出手機(jī),“我現(xiàn)在就打給康康,告訴他這件事,你不在乎對嗎,你沒有想過以后康康問起定波這個人,別人都說定波死了是什么感受嗎?”
定波握住她的手腕,很久以后才說話。
“你這樣沒有意義,他不過是個小孩子…現(xiàn)在幾點(diǎn)?”
“九點(diǎn)半。”楊正玉剛才看到了時間。
定波回憶道,“還有兩個半小時就是農(nóng)歷新年了。”
曾經(jīng),他也是站在春晚舞臺上給大家拜年的人。
“正玉,那幾天的菜是你送來的吧?”
定波說的話沒有邏輯,楊正玉愣了一下,才想到他住院的時候自己曾給他送過飯,后來見他發(fā)脾氣就沒再做了。
“嗯。”
“我這兒有一枚藍(lán)色的鉆戒,”定波從口袋里拿出那枚戒指,“你能戴上嗎?”
楊正玉毫不猶豫地戴上了。
“我和朱明瓊在一起,是為了把自己拉出泥沼,我和你在一起,是為了拉你進(jìn)地獄?!?p> “我心里忘不了朱明瓊,既然你做好決定了,也應(yīng)該做好準(zhǔn)備,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喜歡你,但我會保證,我會盡到一個丈夫的責(zé)任,也絕對不會對不起你?!?p> 楊正玉趴在他胸口哭了好久,定波似乎感覺眼淚透過衣服浸入胸膛。
不愿意嗎?
果然不愿意…
定波正準(zhǔn)備抓著她的手把鉆戒取下來,楊正玉卻突然與他十指相扣,唇印了上來。
“我愿意,從我回來的時候,我就做好準(zhǔn)備了。”
動作十分迅速,民政局開門的第一天他就和楊正玉領(lǐng)證了,江謹(jǐn)澤也收到了許多天斷聯(lián)以后的第一通電話:
“江謹(jǐn)澤。”
一聽定波的聲音,江謹(jǐn)澤掛了電話。
之后一連九通都沒接。
第十一通。
“你到底想干嘛?”
對面定波笑了一聲:“兄弟,十通都沒拉黑?”
更別說定波演戲那么多天竟然還保留著他的號碼。
“正準(zhǔn)備拉黑。”江謹(jǐn)澤別扭地說,手里的筆敲著桌子。
“除夕我站在了二十三樓樓頂,你知道嗎,我恐高。”
那時朱明瓊帶著他去塔頂,他都沒敢往下看。
江謹(jǐn)澤和對面的江柏對視了一眼,把電話開成了免提,“干嘛呢,嚇唬誰?”
“沒關(guān)系,我知道你不相信…對不起,前幾天說話過分了?!?p> 江謹(jǐn)澤好一會兒沒說話,“就光是過分?”
“刻薄,尖酸,沒人性?!?p> “還有呢?”江柏瞪了一眼江謹(jǐn)澤,想讓他適可而止。
“忘恩,負(fù)義,狗咬呂洞賓?!?p> “嗯,接著說?!?p> “無情,無義,無理取鬧?!?p> 定波在江謹(jǐn)澤的引導(dǎo)中自我批評了十分鐘,最后輕笑一聲:“消氣了嗎?”
“沒有,我怎么知道你這次有沒有在演?定波,我再沒有一個八年去認(rèn)識一個人了。”
說完就掛斷了,定波在另一頭輕笑。
他知道江謹(jǐn)澤不信,剛才打給蔣未來,過了這么多天蔣未來也還是特別生氣,記憶中,定波似乎沒有和蔣未來鬧過別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