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彩云一早出門回娘家了,到鋪子的時候剛好看到爸爸點頭哈腰的送走一個戴眼鏡的年輕人,硬要往人家手里塞一包XJ大棗,人家沒要。這個人穿了一身很隨意的灰色西服,有點小胖,帶副眼鏡,長相倒也是和氣。于彩云覺得非常面熟,但一時半會又想不起來了。
等于建進來,于彩云便問他,這人是誰啊,以前也沒見過,不是老客戶吧。
于建從架上拿了一瓶酸奶遞給于彩云,又背過身去拿了剛才拿那袋子紅棗放回貨架,一邊整理貨架一邊說,這是來看鋪子的。
看什么鋪子啊,我們這也不算什么旺鋪吧。于彩云擰開酸奶喝了一口。又問道,是來問行情的吧?還是想盤我們的鋪子?
于建又從下面的櫥柜抱出來一大包開心果,一會把這袋帶回去吃吧,今年銷得不好,放久了就浪費了,趁新鮮。
于彩云遲疑的看著自己爸爸,抓了一把出來,吃了一顆。
味道還可以啊,你舍得啊,放壞的我可不吃,小時候吃得夠夠的了。
壞不了,不能讓我西西吃不好的。于建笑了。
西西可不吃這個,人家還小呢。爸,好的我也不要,留著賣錢,這一大袋子可以賣一兩千塊吧。于彩云繼續(xù)吃著。
賣不了,我們這邊生意不行咯。你在這看著,我到后面取幾個紙箱過來。
于彩云搬了個凳子,坐到收銀臺吃起開心果來。收銀臺上面收拾得干干凈凈,一個筆筒,一個計算器,一個收錢的掃碼立牌。然后就是一個本子,那是店里記賬的本子?,F(xiàn)在的零售店鋪幾乎全部都是收銀系統(tǒng)了,但于建學不會電腦,眼神也不太好使,就放棄了。店里的賬一直都是靠紙筆記著,這么多年來店換了好幾個不同的地方,但記賬方式一直沒變,通俗易懂,幾月幾日賣了多少東西多少錢。庫存的本子放在抽屜里上鎖了,一兩個月盤一次點。店里就是夫妻兩個人,所以這么多年也極少出錯。
于彩云把賬本翻開來,直接就是夾子夾到今天的這一頁,時間還早,今天還沒有開單,于彩云又拿來夾子往前面翻,發(fā)現(xiàn)近一個禮拜,最多的一天也才賣五百多,有一天還不到一百塊。于彩云把夾子夾好,若有所思,這時候于建也把紙箱拿了過來,開始稱散裝的核桃。
于彩云走到旁邊幫忙,又問道,爸,這是大單子?
不是,我和你媽正月十五打算回趟鄉(xiāng)下,給你叔伯們的年貨還沒裝的。
哦,去年國慶不是說好了過年就不回去了嗎?于彩云撇撇嘴。于彩云是特別看不上鄉(xiāng)下的幾個叔伯的,家里都蓋著特別大的房子,但是從來都沒給過她壓歲錢,但每年父母回鄉(xiāng)下都要大包小包的帶回去,每家都還要送紅包。鄉(xiāng)下平時也沒太多聯(lián)系,但特別喜歡辦各種酒,從常見的結(jié)婚生孩子外,連小孩子十歲,小孩子升中學都要辦酒席。爸媽大部分時間都要看店,但每次都會在接到電話通知后第一時間轉(zhuǎn)人情回去。自己家什么“宴”都沒做過,一是父母實在是不想麻煩,二是沒時間。自己回門酒倒是邀請了他們,人情是有一份,但只派了一個大伯作為代表過來了。說是兩個叔叔都在外打工,嬸嬸們又有農(nóng)活忙不過來。于建是很體諒他們的不容易,也很開心哥哥可以過來,人情基本全部作為回禮,又在店里拿了不少干貨。于彩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也覺得不來有不來的好,她也不想讓婆家看到家里還有不上臺面的親戚。
這時候于彩云的媽媽徐麗買菜回來了。彩云,你怎么過來了,你家婆在家還好吧。
媽,我?guī)湍?,于彩云幫徐麗把菜拿到后面的廚房,一邊看一邊問,今天買這么多菜,不像你的風格呀。
你有時間就留下來吃飯,今天中午有客人來。徐麗把菜倒出來清理著。
什么客人?這還能有客人?
彩云啊,這段時間你忙,也沒好跟你說。徐麗按了按于彩云的手,其實我和你爸也挺煎熬的。這家店我們做了快十年了吧?房東本來是個挺好說話的,前年漲到七萬二我們也覺得是情理之中,唉,沒想到才過兩年,他兒子結(jié)婚鋪子給了媳婦,一口價提到八萬六,我跟你爸都作不來聲,這不明擺著不想讓我們干了,生意也難做,你看那邊街頭街尾一起開業(yè)兩家零食店,那么貴,生意還好,唉。
于彩云拿過芹菜來洗,想著房租的事也沒什么辦法,現(xiàn)在行情也都差不多。又停下來跟她媽說,要不店鋪重新裝修一下吧,也換成新現(xiàn)在的新模式,零食店確實挺火的,我們也可以去做做加盟店什么的,夠檔次。
我和你爸實在也沒那個精力了。這個鋪子也做了十年了,我和你爸想著還是轉(zhuǎn)掉,賺點轉(zhuǎn)讓費,瞞著房東呢,先交了一季的房租,讓這邊鄰居們都幫著發(fā)消息,這幾天來看的也挺多的,有一個我們倆都挺中意,不像那種精明的往死里殺價的。
媽,像我們這種鋪子,你不改變,開哪兒都一樣。于彩云有點著急了,覺得爸媽怎么這么不讓人安心,喜歡折騰。
你別操心了,我們先去市場里面找找,實在不行,回鄉(xiāng)下去,總是有合適的地方的。徐麗一邊摘菜,頭也沒抬的說。在徐麗心里,以前從農(nóng)村走出來也是為了生活,現(xiàn)在回去也不丟人,女兒也長大了嫁人了,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們夫妻倆也并沒有非要留在省城的心,過兩年退休工資也有了,開個不用擔心賠錢的店子,節(jié)奏慢一點,多好。女兒從小爭強好勝,也沒少花錢,但她知道女兒孝順,現(xiàn)在年輕人壓力太大,她也不指望孩子養(yǎng)老,怎么想都是安逸的生活更有吸引力。
回去回去,那個地方還有你的容身之地嗎?于彩云一生氣,走出去找她爸去了。
于建稱完核桃,又在弄葡萄干。
爸。
嗯。
這店真要轉(zhuǎn)掉?于彩云直直的立在柜臺那里,僵著表情。
你媽跟你細說了?你看你爸難得聰明一回,這次我們一定要把這轉(zhuǎn)讓費賺到手,不能又被房東欺負了。
你這能轉(zhuǎn)多少錢?
市場價,20萬,我的底線18萬。于建看著女兒,瞇眼笑著。
看你開心的樣子,又不是市價20萬你轉(zhuǎn)30萬,也沒什么好高興的。那你騰鋪子之類的,你就沒算過損耗,你的庫存,你的裝修?于彩云嫌棄的說。
算過了算過了。于建走到收銀臺,拿起計算器。我跟你媽算了無數(shù)回了。
你看,裝修是三年前,花了三萬,一年一萬攤到每個月不到一千塊,這不算啥。庫存不算多,二十萬左右,這幾個月清著,老街坊多,沒太多問題。今天那個小方,人挺好說話,給老婆盤個店,他可以接貨,七五折。這個我也能接受,只要轉(zhuǎn)讓費不低于18萬,我們隨時可以走。
那意思就是說,人家不想給不了18萬?
他沒明說,來看過兩次,只是說,一次性拿三四十萬出來還是有難度的,現(xiàn)在年輕人都不容易。于建又走回去,繼續(xù)稱下一袋葡萄干。
于彩云若有所思,手機鬧鐘響了,提醒她十點半有面試。看著爸媽是已經(jīng)做了決定了,好像從小到大她們想法都不一樣,而父母也并沒有跟自己商量的打算。于彩云有些生氣,不知道從何發(fā)泄,又想起自己此次來的目地,覺得很慚愧。有點自憐自賤起來,兩萬塊難倒了英雄漢。她又重新回到廚房,找徐麗開口借兩萬塊,大致講了講家里邊情況。徐麗也沒說多話,拿了鑰匙帶她回家取了兩萬塊現(xiàn)金給她。于彩云把錢收好,又急匆匆的面試去了。
不然之然
子女有子女的計劃,父母有父母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