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玥看得出來,他似乎很熟悉她,但是又很矜持地保持距離。
但如果顧長歡真的認出她來,又怎會裝聾作啞。
算起來這還是個好時機,正好以此做要挾,陛下逼不成,私下里找她商議怎么把這婚事退了也成啊。
顧長歡既然早有心上人,便應(yīng)該不會糾纏與她的婚事。
也許他是為了家族,要做出點兒犧牲?
看素裳的樣子,他很在意那女子。
如此,怎好委屈人家。
容玥心里打算,還是得找個時機,趁著陛下還未下旨,把顧家這顆想要聯(lián)姻的心掐滅。
顧家百年世家,族中雖有人在官場,卻從來做的是個純臣,只忠于陛下。
到底怎么回事,讓顧家要聯(lián)姻不可。
這對顧家來說,與皇室扯上君臣以外的關(guān)系,雖能助力一二,卻也十分冒險。
這筆買賣實在不劃算。
容玥從小就沒怎么出宮,什么貴女宴席也基本不參與,之后出宮就是去黎君山拜師,再上西北打仗……
說來,她根本不認識顧長歡。
要不是秦情之前提到過,陛下有意指婚,她也不會注意這么個人。
應(yīng)該沒有認出她吧。
容玥聽到他的話,跟上去幾步,不遠不近的,他也一點不計較。
夜市正到了最熱鬧的時候,街邊小攤緊挨緊連著,吆喝叫賣聲不絕于耳。
“哎,胭脂嘞……”
“新鮮的糖葫蘆……”
“干什么,你撞我做什么?”
“對不住對不住,實在是不小心了!”
“哎哎哎,來兩碗混沌!”
清晰的一聲響,混沌攤上幾枚銅錢扣在案桌上,小二笑嘻嘻地把銅錢掃到圍腰里,道:“得嘞客官,您等會兒!”
客官便擺擺手:“去去去,趕快的,手腳利索點?!?p> 容玥停住,身旁人來人往,她看見顧長歡滯住腳步,回頭看她。
顧長歡看了一眼混沌攤子,問她:“不如我們吃點東西?”
容玥哪是在想吃東西的事。
但是她的確餓了,眼睛盯住混沌攤子就不想移開了。
顧長歡道:“你一定餓了,我們還是吃點東西吧?!?p> 他在詢問她,征求她的意見,但其實已經(jīng)讓素裳去叫老板了。
這哪還有不吃的道理。
容玥才吃了第一口,正攪著湯水往嘴里送,顧長歡忽然道:“平寧國的使臣死了?!?p> 什么?
容玥抬頭看他,心里再多疑惑,突然想到他興許是試探,便裝著不懂。
顧長歡的視線放到她的湯碗上,道:“不是餓了嗎,先吃,吃完我再跟你說。
他悠然道:“公主?!?p> 容玥心里一震。
他怎么認出來的?
容玥盯著他,他只是溫和的笑,自若從容。
容玥只得加快吃東西的速度,差點兒嗆到。
正囫圇著,顧長歡遞了一杯清水給他,看樣子是剛剛找店家要的。
“你慢慢吃,別急?!?p> 他坐在她左邊,見她嗆著了,立即給她拍背。
一下一下的,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好像這種事做過千遍萬遍。
但他這種貴公子哪會做這種伺候人的事兒。
容玥喝完,在桌上寫:怎么回事?
他既然認出了她,還帶她四處閑逛,必是有事籌謀。
還不如痛快承認,遮遮掩掩反而誤事。
顧長歡看著她的手,那雙手干干瘦瘦,在混沌攤的桌上寫字,都能敲出聲音來。
他先沉默,后:“聽說公主去西北府時,平寧國人曾小有騷擾。
被公主打退后,平寧國提出派使者談判?!?p> 此事她并不知曉。
她又寫:什么時候的事?
“今日,平寧國使者剛到京都,入驛站之后,大鴻臚卿隔一個時辰去請,房門緊逼不開,這才發(fā)現(xiàn),平寧國使者橫死房中。”
今日到的京都,就是說,平寧國的使臣幾乎與他們一同出發(fā)了?
但那幾日為了避免以啞人身份見人叫人起疑,她都是呆在馬車上的。
千言也沒提過。
她想起來,有一只信鴿曾被陛下的護衛(wèi)射下來,蘇元還拿此事當(dāng)笑話說與她聽。
說是陛下身邊的護衛(wèi)未免太過謹慎,連一只鴿子都能懷疑。
現(xiàn)在再想,那鴿子極有可能是重影閣派來報信的。
絕對不止一只,但是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抹掉全部蹤跡的只有陛下。
陛下不想讓她知道平寧國派了使臣前來。
陛下的計劃,從來都是把她排除在外,要動手時,再擬一個名單讓她去辦。
容玥心下寒意陡生。
陛下只想讓她知道他想讓她知道的。
容玥寫:可有查出是何人所為?
顧長歡道:“便是查不出,毫無痕跡,趙列格才請我來這里?!?p> 容玥明銳的察覺到他話中之意,他是被趙列格叫來商量如何應(yīng)對此事的,就是說來辦的正事,怎么就出了興致拋花球?
他陰她?
顧長歡略微不自然地補充道:“拋花球……只是素裳拿來玩兒的。”
素裳剛剛吃完混沌站到旁邊守著,被這么一指,忽而身子僵住,忍住不回頭看。
那花球本就是讓玲瓏坊的姑娘拋的,他又不是姑娘,怎么能隨意就站到拋花球的地方,還恰恰拋到公主頭上。
公子分明是看準了公主,他自己遲遲不敢動,有賊心沒賊膽,他才出手的。
這不,一砸就中。
他在心里默念:不管公子說什么,都是對的。
容玥飛快地瞥他一眼,喝了最后一口湯,再寫:之前你的婢女給過我一副藥方,說是先生托你帶的?
先生,就是她師傅了。
顧長歡點頭:“那個婢女,不是我貼身的……”
他原還想補充:我沒要過貼身婢女。
但容玥直接在桌子上寫:可否勞煩,顧二爺幫我取一副潤嗓子的藥?
她以前嗓子啞的時候也跟師傅要過藥,師傅知道該拿什么。
只是師傅從來都是來無影去無蹤,不見除了幾個弟子以外的人,她得親自找。
可現(xiàn)在沒功夫了,平寧國使臣一死,朝中必要掀起一陣大浪。
平寧國雖戰(zhàn)敗,但國力并不弱,肯定也會步步緊逼,她要抓緊時機辦成陛下交代的事。
而顧長歡接觸過師傅,想來師傅是愿意見他的,只好先托他幫忙取藥。
日后,她也會盡力阻止這門雙方都不滿意的婚事的,算是還他人情。
顧長歡沒有半分猶豫:“好,我?guī)湍隳盟??!?p> 容玥問:趙丞相負責(zé)此次使者進京?
顧長歡點頭。
陛下不是懷疑趙丞相通敵嗎?怎么還會要他負責(zé)使者事務(wù),難道是要引蛇出洞?
顧長歡道:“使者暴斃,平寧國恐怕不能善罷甘休。此事,趙相要擔(dān)全責(zé),陛下已命他軟禁在家中。”
容玥忽然想明白了,陛下借此事控制住林相,讓他無法動身自救;而她找出證據(jù),治林相通敵之罪,此事便可塵埃落定。
但問題是,陛下此舉,無異于打草驚蛇,告訴林相要辦他了。
更讓她奇怪的是,林相既然通敵,又負責(zé)平寧使者事項,怎么會粗心大意到任使者被殺?
而且一國使者,不僅有平寧國武士保護,陛下也加派了禁軍守衛(wèi),怎么就死得這么容易?
這里面處處漏洞,處處疑團。
容玥再寫:能否麻煩送我回將軍府?
顧長歡道:“公主扮作這副模樣,不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何必回去露出馬腳?”
她其實還是想借顧府的名頭掩飾,連秦情都知道陛下有意指婚,想來太子也是知道的。
她沒有外家,一旦入獄,只有顧府的人去將軍府,才最是名正言順。
不管別人眼里怎么看,說顧府是做戲也好真心也罷。
但的的確確,只有一個還沒算到明面上的顧府,她能稍微沾親帶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