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徑通幽一線游,紫玉山中紫云嶺,云錦天衣金蟾池,清流蕩舟,蒿竿撐起竹筏飄流,殘竹編帽,破布麻衣,門牙缺失的老漢,牽驢背匣。
“老楚,你說老爹給我這封信去找的那人到底多厲害”葉星河無聊趴在竹筏上叼著蘆葦葉問向老楚。
“少爺,俺也不知道,總之很厲害很厲害”老楚撐著蒿桿,不自覺撫摸一下身后殘破的劍匣,仿佛在回憶那個曾經(jīng)的江湖。
黑色劍匣裂紋縱橫延伸,平滑斷口密布,仿若訴說劍匣血雨腥風的經(jīng)歷,金屬花紋斑駁不失美感,銹跡岑岑。
“老楚,為啥到那都牽著這頭驢?”葉星河撫摸著竹筏上毛驢的頭扭頭笑問。
“俺喜歡”老楚不耐煩回答道。
“為啥總背個劍匣?”葉星河叼著蘆葦葉無聊問道。
“少爺…”老楚頓了頓又說道“這里面都是我老楚這輩子存的寶貝”
“那給我看看唄”葉星河就要去摸那殘破劍匣。
“少爺,不行”老楚側身躲開。
“看看,就一眼”葉星河又要伸手去摸。
“少爺,真不行,會死人的”老楚又左移躲開。
“老楚你為啥總是帶個驢啊”
“………我喜歡”
“為啥喜歡驢”
…………
小舟穿過山川,蕩起波紋連連,倏忽縱然踏過清苔,飄然若仙,輕點泥濘沼澤,突的二人視線模糊,天地在霧中彌漫盤旋,遮蔽紫陌紅塵。
找人是體力活,更何況找這人還不知道是誰,信箋中只有幾字:
紫云嶺頂抱刀人。
霧中男子抱刀而立,風吹青袖鼓鼓作響,衣帶飄零如飛,白發(fā)舞動,長霧邈邈,人間謫仙不過如此。
葉星河一看“呵”
心中冷笑連連,這排面,可比那數(shù)百人迎接來的有氣魄,謫仙人的迎接啊,真是氣派。
三人一驢,一路前行,林深古幽,美景如畫,碧樹吐翠,鮮花斗艷,三人止步于籬笆小院。
籬笆圍起一塊小菜蒲,石桌上青花茶器,抱刀男子精心泡茶,茶霧飄香如癡如醉,真乃好茶襯好器,好器襯好茶。
“世子可是來學刀?”刀闕輕抿一口笑問。
“非是刀,而是劍”葉星河搖搖頭。老楚把毛驢栓在老桂樹下,拿出信箋遞給刀闕。
刀闕拆開信箋:“畢生武學盡傳吾兒,保你宗門百年不滅——葉河圖”
短短幾字,盡顯,北燕強勢。
刀闕手指輕捏,信箋化作飛灰,隨風撒向小菜蒲。
扭頭看向葉河圖問道“敢問殿下為何學劍?”
頓了頓又道“殿下可知,武之途,非快意恩仇,縱橫江湖,此路苦難艱險,生死無常,于人斗,于天斗,于己斗,斗得身死道消,究其一生不過帝王狗?”
“有人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爭斗,有爭斗就有苦難,命運多苦誰能置身事外?”葉星河并未回答,而是說了句不著邊的話。
男子含笑不語,好似猜到葉星河的話并未講完。
果然,沒一會,葉星河又無奈說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秦一統(tǒng)天下,秦皇柏翳威震八荒,攘外御宇尚逃出不得,你,我皆如此,不對嗎”。
好似被葉星河的心境驚到一樣,拍手笑道“不錯,不錯,人人都說葉家世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今日一見,世人之愚”
頓了頓說道“:天地雖大,所占不過方寸之地,人生苦短,不過百年三萬六千五百天,茫茫百年,終有所求”葉星河。我這刀有霸刀、快刀、行刀,不知殿下要學那種”
“傳聞天下第一刀,行飄渺刀意,謫仙青衫抱斷刀,先生可是刀闕?”葉星河有些驚訝問著。
“江湖美譽罷了”刀闕平靜抿茶搖頭道。
“傳聞一刀斷峰的天刀闕”葉星河馬上來了興致,兩步湊到刀闕面前驚奇問道。
“哎,不是一刀,是三刀”刀闕拿著刀搖了一下。
“咳咳”葉星河卻是被這嘆息的“三刀”嗆的差點吐血,心里罵道,等那天老子當上天下第一,也找個大河大山去裝逼。
那日后,老楚在山腳住下。天天牽著那頭相依為命的毛驢,每日牽著毛驢到處游燁,像撫摸小媳婦撫摸他的寶貝劍匣。
葉星河白天不停在瀑布下拔刀斬瀑布,晚上便是藥浴泡澡,就這樣日復一日,不斷重復。
從一天一刀,到十刀,百刀,一次次剛接觸被激流擊飛,到慢慢堅持一剎那,到一呼吸,葉星河的體魄在如日劇增。
江河魚暖百花艷,翠竹瑩路清風明。春花秋月,冰池魚躍,秋蟬鳴露,瓊梅含雪。
一刀出,山轉海旋,如天風飄墜,又忽如乘舟破浪,茫洋東上,踏上玉珠霧巔。
清風一刀破空,如風剪葉落,如兔起鹮落,傾瀉而下的蟬翼瀑布仿若被斬斷一秒,然頃刻間,刀斷人飛,一口鮮血吐向天空。
爬起身,手里拿著刀柄,用袖子擦擦嘴角殘存的血跡,抬頭間,猛然看到闕自遠處而來,不見抬腿,飄呼間寸移幾十步,卻已行至而前。
“受傷了”刀闕有些詫異道。
“咳咳,沒事”葉星河無所謂揮揮袖子。
“體竅練的差不多了,今日便把這德象金蓮渡送于你”刀闕看著眼前脫去脂粉氣的北燕世子說道。
“我老爹的意思?”練武練的有些黝黑的葉星河有一臉驚訝問道。
“一筆交易,世人皆知刀闕天下第四,卻不知我曾是佛宗弟子!”
“wc你是和尚”葉星河仿佛一個八卦小媳婦不可置信看著刀闕。
“咳咳,不說那些陳年舊事,今日有正事,需渡你德像金蓮?!?p> 壓下心中震驚凝眉問:“那你傳我后,會不會境界跌落或者灌頂身死?”葉星河好奇問道。
“會也不會,全看造化”闕搖搖頭道。
德相金蓮,簡而言之便是結大丹于廬間,天地佛氣引至靈根,與天地共鳴。
佛家喚作德相,取自《華嚴經(jīng)》中古語“奇哉,奇哉!大地眾生皆有如來智慧德相,但以妄想執(zhí)著,不能證得”。修成德象方為佛陀,和當世之人隨便一個下山和尚泛濫稱為佛陀,不可同日而語。儒,釋,道,法四家爭鋒百年,四家教義不同,卻有一點很是相似,出世入世不推崇武力爭個高低。
雖然闕被稱為天下第四,成名絕技“思念刀”,也是青年時離開龍華禪宗,憑借龍華禪宗所學躋身武林,一路拼殺、挑戰(zhàn)方才躋身武榜。
北燕王府,通往煙雨閣的青石橋上,黑蟒王袍隨風亂動,呼呼作響,望蘆葦搖擺起伏,白衣儒衫男子獨自搖著輪椅,咯吱咯吱而來。
“咳咳,傳來消息了”五羊先生用手帕捂住嘴有些痛苦。
“嗯,已經(jīng)開始了”葉河圖依舊佝僂著腰道。
“不知能接受幾分這德相金蓮?”頓了頓問道。
“怎么著,也有六七分左右”五羊先生思索道。
“那這兔崽子內力豈不是冠絕天下?”說著低頭看看自己那雙繡刀布鞋,震驚道。
“那還需要很長時間慢慢打磨”劉五羊搖搖頭道。
“將來能像他娘那樣,成個陸地神仙不”葉河圖愈加驚喜。
“世子資質,固然很好,但已過去最佳年齡,若非佛家德相金蓮溫和,武道最多也就宗師之境,天人之資何其難也”劉五羊苦笑一聲。
“能防身便可,不求他爭個天下第一,能守住我身后這五十萬袍澤就行”葉河圖露出罕見的欣慰笑容,口里的大黃牙露出,細看有幾個已經(jīng)漏風,雙手不著痕跡插了插袖子。
“其實世子就算達不到仙人,也差不了那去,咳咳”劉五羊笑著,又咳出血來。
“走,進去吧,外邊冷”這位身居北燕高位的葉河圖彎下腰推著木制輪椅,“咯吱咯吱”向煙雨閣走去。
紫云嶺頂峰,籬笆院內。
“少爺啥時候能出來啊”老楚一屁股坐在茅屋前,背負劍匣,手里握著黃瓜,一口一口。
“嘎吱”草門推開,葉星河踏步而出,看著老楚,啃著嘎嘣嘎嘣翠的黃瓜。溫馨笑道“一夜沒睡?”
“沒,等公子出關那”說著一口青田酒又是灌進肚子,打了個飽嗝,轉過頭去看向葉星河。
“咦……這德相金蓮,果真玄妙無比”麻布粗衫,破洞滿身的老楚,趴在竹屋臺階上,活脫脫一副乞丐樣,口中咬著黃瓜敦,不知是不是在說醉話,一副高人模樣。
“有什么變化?”葉星河有些驚奇問道。
“沒事~”老楚一手撐地,正要起身。
“噗通”倒地。鼻鼾聲傳來,一旁瘦弱毛驢被綁在石凳上一陣亂跳,像受到驚嚇。
殊不知,葉星河眉心中央含苞金蓮一閃一閃,微弱金光在眉心散發(fā)圣潔光輝,若披通肩法著袈裟,絕對引得無數(shù)村婦,俠女青睞。
“去吧”茅屋里傳出虛弱聲音。
李星河對著門口拜了拜,撲通一聲,跪下,三叩九拜,無言恩情,江湖再見。
一年中,二人雖無師徒之名,而葉星河卻把刀闕當做自己的師尊。
低頭看看地上醉爬,流著哈喇子的老楚,嘆口氣“哎”,抱起老李輕放到瘦弱驢子之上,牽毛驢向山下而去。
嘴里囔囔道“小娘俏,小娘笑,小娘坐等披紅裝……”邊走邊唱。
驢背上老楚醉意朦朧也跟著哼起“小娘俏……額嗝……小娘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