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雙子吊詭VI

　　上一次她醉酒，他給她的是何等體貼入微，賢惠周到的超標(biāo)服務(wù)。

　　咳咳......當(dāng)然不包括，剪掉的，不可描述的，小盆友嚴(yán)禁模仿的那一部分。

　　這一次他醉酒，她全程都做了什么？

　　談不上體貼入微，賢惠周到吧？

　　而且憑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當(dāng)他是小盆友？憑什么就是他發(fā)了瘋地上趕子追著她跑？！

　　更吃不消憑她來決定，未來見不見面？

　　穆陸源越想越覺天理難容，于是放棄問問題，竟是說了句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的話。

　　他說道：“不然我們打一個賭？”

　　男人的虛榮自負(fù)啊。

　　這世界上最作的送命題有兩個：

　　一個是“要不我們從頭開始？”

　　還有一個就是“不然我們打個賭？”

　　多少覆車之戒，擺在眼前的教訓(xùn)，血和淚的代價，他卻要去趟一趟。

　　在繆好時的印象中，看過的最經(jīng)典的老電影莫過于王家衛(wèi)是《春光乍現(xiàn)》。而之所以經(jīng)典，就是因為電影開場張國榮說的，就是一句死亡對白：要不我們從頭來過？

　　夠膽。

　　也夠奮不顧身！可是卻不知怎么收場。

　　繆好時抬起一邊眉毛。

　　這祖宗死拉活拽的就是為了來打一個賭？

　　不刨根問底了？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玩小朋友分手那套嗎？

　　“什么賭？”

　　她倒奇了。

　　“賭你是誰。不用你說，我自己來猜。”

　　穆陸源目光炯炯，望著她。

　　“猜對了我贏，猜不對你贏?！?p>　　他平時一雙眸本來就沉靜犀利，現(xiàn)在這樣用力過猛的看一個人，的確像要將她看穿一樣。

　　繆好時倒有點(diǎn)彷徨了。

　　“好，賭什么？”

　　過了好一會兒，她移開視線問道。

　　“賭輸?shù)臑閷Ψ阶鲆患畈豢伤甲h的事?！?p>　　“霍特？！”

　　“只要贏的一方提出要求，不論什么條件，無論如何結(jié)果，輸?shù)亩急仨毴ヂ男?。這就是賭注?！?p>　　他說得極為慎重，竟認(rèn)真得天真無邪。

　　繆好時不禁笑了起來，現(xiàn)在哪兒還有人玩這種把戲？阿拉丁神燈還是芝麻開門？他真是沒有成年不假。

　　“我對這個賭注不感興趣。”

　　繆好時換了個姿勢，用手杵著頭笑道。

　　他看過去，她正像一尾魚，把自己盛在沙發(fā)里，雖然美卻有種肢體語言，一臉不在意，在說他們是不同世界里的人。

　　“那你對我的答案感興趣嗎？現(xiàn)在全世界都在杜撰你的來歷，你不在乎？”

　　穆陸源低低的聲音像啤酒的氣泡一點(diǎn)點(diǎn)在繆好時耳中膨脹。

　　或許這一下，他試探得接近反射區(qū)一點(diǎn)點(diǎn)

　　“好。如果你說對了，我答應(yīng)你一個要求。”

　　穆陸源聞言莞爾，喜形于色。

　　“但，如果你沒有贏，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的要求：我們從今以后不要再見了。你能不能尊守不忤？”

　　霸王條約？！

　　她回了香港，說也都變成粵語的利落，惜字如金，毫不留情。

　　穆陸源的神色又瞬間暗淡下來。

　　他腦中閃過與她有關(guān)聯(lián)的一片一片記憶碎片，或許他也不一定確定自己解得開這個謎。

　　但是有一點(diǎn)，他已經(jīng)在心里慢慢肯定，他們一定有交集，而且怕是很早以前就已有。

　　她那雙墨綠色瞳孔，那只唱機(jī)，那張唱片，那首吉他曲，裕園路那株老柿子樹......

　　與她有關(guān)的，也或多或少是他知道的。

　　或許，他們好似交錯在時光，陰陽錯落之間的兩種可能。

　　或許曾經(jīng)離得很近，現(xiàn)在相逢時才會這樣離奇。

　　難怪，從第一次見他就情不自禁想要趨近探究。

　　是因她太過熟悉，而又一無所知。

　　仿佛認(rèn)識了一生，又完全并不相識。

　　這是什么緣分？孽緣？！

　　但是還有很多事，他還一知半解，沒有頭緒，只有推理和猜測不足為證，說出來她也一定會推翻不認(rèn)。

　　“你聽過雙子吊詭嗎？”

　　他試著循序漸進(jìn)。

　　見他轉(zhuǎn)換話頭，繆好時剛好從善如流。

　　“聽過，狹義相對論那個關(guān)于時間和空間的邏輯嗎？”

　　這個孩子為什么總喜歡追究一些不接地氣兒的事？高三考試狗有那么閑嗎？

　　雙子吊詭？這么生僻的冷知識，有多少人需要聽過？

　　她記得《時間簡史》里的概訴：

　　用一對情侶來假設(shè)，要知道科學(xué)都從假設(shè)的幻覺開始實(shí)踐。

　　一男一女，女孩留在地球，男孩乘太空船往距離太陽四光年的恒星探險。

　　假定抵達(dá)目的地后，立刻返回地球，以此作例。與他參照的女孩留在地球，等他的歸來。如果他搭乘的太空船的速度為光速的80%，那去時須歷時5年，返回也須5年，往返合計應(yīng)該一共10年。

　　那如果他們都是20歲的話，那他們重逢時，應(yīng)該都是30歲了?？墒悄泻⒒貋頃r卻發(fā)現(xiàn)只過去了6年時間，女孩兒竟年長了4歲。但如果男孩以99%的光速速度往返，那只需要1年時間就能完成，如此以飛船為參照物的地球變成了運(yùn)動的對象，根據(jù)運(yùn)動中的時間變慢的結(jié)論，重逢時反而是男孩更加衰老而女孩年輕了。

　　這是一個關(guān)于時間與空間還有相對論的哥德巴赫猜想，至今沒有得出統(tǒng)一的解題答案。

　　燒腦嗎？

　　這簡直是無可救藥的刁鉆挑釁。

　　可是穆陸源此刻卻一臉不以為然：

　　“你認(rèn)為重逢時是男孩的時間慢了，還是女孩兒的時間快了？”

　　好像這是丁是丁卯是卯的簡單問題。

　　繆好時搖頭，捋了捋男士短睡褲的邊兒，一臉嫌棄地回了他句話。

　　“如果你是來討論這種缺心眼問題的，那么，晚安?！?p>　　說罷她起身便往房間里走。

　　缺心眼？！

　　那天，當(dāng)他被送回車?yán)?，等穆鵬飛回來的時候，那個綠眼睛的女人跟著也坐進(jìn)了車?yán)铩?p>　　貌似怕他再跑出去。

　　她不走，他就更不安。那股香水味兒嗆得他鼻子難受。

　　“你是誰？為什么要坐在這里？”后來穆陸源忍無可忍，問道。

　　“你幾歲？”那女人卻并不理睬他的問題，反問他。

　　穆陸源不再說話，別轉(zhuǎn)面孔，離得她遠(yuǎn)遠(yuǎn)的。

　　那女人只能安靜地待上一小會兒。

　　然后她又自顧自地俯下身來，與他說話。

　　小小孩童，不過四五歲，有什么可聊的？可見那是個極無聊可畏的女人，穆陸源更不想與她說話。

　　“你在你家見沒見過，一個小姐姐？”她朝他說道。

　　那時的穆陸源不知道她說的是什么，可他卻清晰記得她后來說的話。

　　“她要去香港了，香港呢?！彼路鹪谧匝宰哉Z，自說自話。

　　后來穆鵬飛回來了，其實(shí)并沒有多長時間，可是穆陸源覺得像一個世紀(jì)那么長。

　　那女人被父親盤問，立刻下了車走了。穆鵬飛臉上隱隱嫌惡的神情，只有小小孩童才會記得。

　　這些已經(jīng)淹沒在塵埃細(xì)隙中的碎片，這一刻一點(diǎn)一面浮現(xiàn)在他腦海。

　　或許他便是那時候開始對成人的世界起疑的。

　　大人，大多時候并不可信。

　　而現(xiàn)在，卻不知為何他有些害怕，怕得手心發(fā)涼。

　　他起身立刻攔住了她，將她推回沙發(fā)里，緊緊地握著她的手。

　　繆好時望著他的樣子，他手心里和額角里上的汗，讓她不敢發(fā)作。

　　“你哪一年來的香港？”他問得小心翼翼。

　　繆好時看進(jìn)他眼中，心下已明了。

　　“2000年?！彼龘?jù)實(shí)回答。

　　正好十二年前。正好那個時候。

　　十二年，匆匆歲月，可長可短。到頭來卻繞不過這樣的一天。

　　“你想知道什么？不必猜了。我告訴你?！?p>　　她注視他的目光慢慢凝結(jié)起來，在晨曦里浮出一層薄薄寒氣。

　　他忽然無言以對，眉頭一沉，胸腔一緊。

　　我們常常置自己于危險境地，十面埋伏，四面楚歌，都是因為希翼最沒可能之事。

　　好比賭德州撲克。什么牌面都不夠算數(shù)，非要那一張黑桃A才作數(shù)。

　　殊不知，賭它，便是輸?shù)臋C(jī)率最大的時候。

　　他施力捉住她的手腕，拉著她到洗手間里，打開所有的燈。

　　繆好時驀地一閉眼，兩條溫暖的手臂便從她肩膀兩邊控制住她。他身上的氣味，還是那么匪夷所思的熟悉，好聞。

　　一抬頭，兩張臉孔正好對著大面鏡子中央，緊緊貼在一起，像兩張撲克疊放在一起。

　　看看是不是同樣花色嗎？

　　眼睛、鼻子、嘴唇、臉型可有基因相同遺傳？

　　繆好時一瞬間眼眶紅了紅，心卻是浸進(jìn)冰水里一般清明。

　　他今天已經(jīng)足夠瘋狂，既然瘋魔至此，她也不懼陪他。

　　“你看，我多像你的姐姐?！?p>　　她輕輕含了抹笑，聲音低低從唇邊傳入他耳中。

　　穆陸源的手倏然就沒了力量，整個人顫了一下。

　　繆好時卻真的笑起來，她在今天之前并不知道，自己可以這樣殘忍陰損。

　　“那是千禧年，新年的煙花特別漂亮。”繆好時繼續(xù)幽幽地說，視線聚集在鏡子里穆陸源的眼中，似兩把利劍，直戳他要害。

　　是啊，千禧年的新年之夜，他們在家里等了穆鵬飛一整晚，過了新年，他也沒有出現(xiàn)，甚至連電話也不接。

　　后來推說，在香港參加年會。

　　穆陸源記得，那是母親第一次把自己關(guān)在房中哭泣了整夜。

　　雙子詭吊里，空間和運(yùn)動的參數(shù)如果不確定，永遠(yuǎn)也無法換算出對方的在時間中的變化。

　　時間不是絕對的，一切都不是絕對的，只看你想要的結(jié)果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