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打蛇打七寸

　　此言一出，在場的村民面面相覷。

　　原先有人提議分家，是因為信了老錢氏的鬼話，這會兒，得知老錢氏是借題發(fā)揮，哪還敢再慫恿著把女人跟孩子分出去。

　　“林丫頭，大房就那幾個垂髫小兒，你一個姑娘家?guī)е麄儐芜^，沒個撐家的男人，這日子要怎么過下去？”

　　一個村民出來勸和，其他人也跟著開口：“分家可不是鬧著玩，將來你養(yǎng)不活三個孩子，不還得并回來，分家就像潑水，現(xiàn)在你逞能把水潑出去，回頭再想收回去，可就不容易了！”

　　“我不是在逞一時口舌之快?！绷至w接了話：“分家，是我深思熟慮后的決定?！?p>　　見她這般執(zhí)拗，村民們不知該說什么。

　　倒是老錢氏，林羨主動提分家，正中她的下懷！

　　生怕林羨被村民說動，老錢氏又嚎一嗓子，蓋過村民的聲音：“都說有后娘就有后爹，我這里是有了后娘就有后孫子?。⌒列量嗫囵B(yǎng)大幾個孩子，現(xiàn)在他們心野了，想自己另起爐灶！”

　　“既然他們要分家，我也不會強留?！崩襄X氏把坐在井邊的沈大勇推出來：“老頭子，你來說，這家怎么分。”

　　分家的事，老錢氏與沈大勇早就商量過。

　　現(xiàn)在被提到明面上，沈大勇就按照那晚夫妻倆商議好的來說：“家里雖然有四間平房，但我跟老伴一間，耀祖一間，明珠還沒出嫁，也得住一間，至于大毛他們住的那間偏屋，等耀祖成親有孩子，肯定也要拿來給孩子們住?！?p>　　言外之意就是——

　　家里這排青瓦房，沈大毛仨兄弟是沒份的。

　　沈大勇抬眼看了看林羨，繼續(xù)道：“咱們家在河邊還有一間老屋，連著一個獨立的灶屋，我前兩天剛找人修葺過，足夠住下一個大人三個孩子?！?p>　　這樣分家，無疑是不公平的。

　　沈家在村尾的草屋，村里人也都知道。

　　草屋跟青瓦房，一個天一個地。

　　聽這沈大勇話里的意思，是要把青瓦房都留給小兒子的。

　　再一細想，便能理解沈大勇為何厚此薄彼。

　　沈家大郎已經(jīng)沒了，沈大勇夫婦倆肯定要靠沈耀祖來養(yǎng)老，沈耀祖如今是秀才公，過幾年再中個舉人，前途不可估量，現(xiàn)在幫著小兒子，兩老口將來的福氣自然不會少。

　　村民中，也有心直口快的，正想說一說沈大勇的偏心，沈大勇又開口：“平房沒多余給幾個孩子，不過我會每年出兩百斤糧，供幾個孩子到十五歲?！?p>　　本來想主持公道的村民，不約而同地閉嘴。

　　這樣分家，倒也還算公平了。

　　老錢氏一聽沈大勇打算給大房兩百斤糧，還要給十來年，哪肯答應，剛準備撒潑，那邊林羨咬了咬唇，緩緩道：“當年大毛他爹出銀子蓋的青瓦房，我可以不要，但是，這兩年孩子他爹隔兩月遣人送來的銀兩，是給大毛他們兄弟幾個將來成家攢的積蓄，少說也有兩三百兩，沈大爺，錢大娘，你們得把這筆銀子還給大毛他們?！?p>　　林羨這番話，猶如一道平地驚雷。

　　院中的村民炸成一鍋。

　　他們知道自打沈大毛仨兄弟被送來下塘村，每隔一段時日，便有從北地走商回來的過路人去沈家，說是沈家大郎托他們帶東西回鄉(xiāng)，但他們不知道，帶回來的是銀子，還是數(shù)額不小的銀子！

　　原本藏著掖著的事，被林羨當眾講出來，老錢氏臉一陣青一陣白，氣得幾欲嘔血。

　　繼子捎來銀兩，是給沈大毛仨兄弟作日常開支用的。

　　兩年下來，足足有三百多兩。

　　老錢氏已經(jīng)昧下銀子，自然不肯再吐出來，往地上一躺：“你個小娼婦，是要逼死我！大郎托人帶點吃食回來，卻被你污蔑成這樣，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

　　林羨清秀的小臉上，神情柔弱無依，態(tài)度卻絲毫不讓：“錢大娘這么說，那就只有一個辦法了?！?p>　　說完，回頭沖偏屋一喊：“大毛，帶著你兩個弟弟出來吧。”

　　待三個孩子跨出門檻，林羨在沈大毛面前蹲下，“你爺爺奶奶不承認你爹有帶銀兩回來，你說，現(xiàn)在該怎么辦？”

　　沈大毛看看地上的老錢氏，又掃了一眼爺爺，兩年動輒被打罵的生活，讓他多少有點懼怕老錢氏，可是，當他對上林羨的眼神，忐忑從心底消失。

　　素來怯懦的孩子大聲說：“爺爺奶奶不把銀子還給我和弟弟，我就帶上弟弟去縣衙找青天大老爺，告訴他，秀才公侵占兄弟家產(chǎn)！”

　　老錢氏又是一頓干嚎：“耀祖你命苦?。∧氵@幾個侄子，是活脫脫的白眼狼，見不得你做叔叔的好！”

　　沈大毛繼續(xù)道：“我爹爹是為保護大魏疆土戰(zhàn)死的，雖死猶榮，軍屬不該在家鄉(xiāng)受欺凌，青天大老爺一定不會寒大魏百萬將士的心?！?p>　　話落，垂著的小手也被一股柔暖包裹。

　　小家伙腰板挺得越發(fā)直：“我要告訴青天大老爺，小叔不但侵占我爹爹的家產(chǎn)，還想把我們兄弟趕出家門！”

　　侵占旁人家產(chǎn)，在大魏是要獲罪的。

　　一旦沈大毛兄弟去縣衙，事實又如他們所言，沈耀祖別說考舉人，連秀才的功名都會被擼掉，從此只能做個白身。

　　都說打蛇打七寸。

　　老錢氏的七寸，便是她那寶貝兒子。

　　沈大毛一口一句狀告小叔，老錢氏再也顧不上撒潑，指著林羨怒罵：“別以為我沒聽出來，孩子這么說，都是你這小娼婦教的！你個黑心鬼，怎么不降一道雷劈死你！”

　　林羨瞧見村長已被人請來沈家，也不再與老錢氏扯皮，“銀子你們可以不給，就當大毛他父親給你們養(yǎng)老了，這四間平房，大毛三兄弟必須分一半，另加每年一百斤糧?！?p>　　“不行！”沈明珠從屋里跑出來：“屋子分給他們，我住哪兒！”

　　老錢氏自然也不同意。

　　這些青瓦房，是她給兒子積下的家產(chǎn)！

　　“都不答應是嗎？”

　　林羨不緊不慢地起身：“既然如此，那就縣衙見吧。”

　　一直安靜的沈大勇卻應下：“就按你說的來分，兩間平房，每年再給大房一百斤糧?！?p>　　老錢氏還想鬧，沈大勇低聲喝止她：“還是你想叫耀祖跟我去種地？”

　　聽到這話，老錢氏噤若寒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