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急驚風

　　對著這樣一個憨小子，林羨也是沒了脾氣，輕勾唇角：“跟我在一起，哪怕我會把你跟你哥哥都賣掉，你也要跟著我？”

　　沈二毛抬手，抓了抓小腦袋，瞧瞧旁邊的沈大毛，見哥哥不幫自己，他才虎虎地接話：“如果你要賣了我，我，我就逃跑！”

　　就在這時，一個手拿馬鞭的青年匆匆跑來。

　　正是張老板的侄子。

　　瞧見幾個孩子與林羨在一塊兒，他松了口氣，一邊擦額頭的汗，一邊向林羨告罪：“對不住，我給馬套了個韁繩，一轉(zhuǎn)身，孩子就跑得沒了影?！?p>　　“無礙。”林羨略微一笑，再次望向三兄弟中的老大。

　　沈大毛埋著頭，小手拎著兩個油紙包，是方才林羨買給他們的綠豆糕，還有三個讓他們在路上吃的肉包子。

　　三個孩子還跟著自己，無非是她沒做好沈大毛的思想工作。

　　另外倆小的，一直是以他馬首是瞻的。

　　所以，林羨沒再和沈二毛掰扯，走到沈大毛跟前，半蹲下身，緩緩地，說出一句實話：“其實，連我自己都沒想好，接下來該去哪兒?！?p>　　小家伙終于看她。

　　林羨又說：“這樣吧，等我在外地安頓好，就托人捎消息回下塘村，那時候，你們還想離開，再跟著送消息的人來找我?！?p>　　沈大毛咬咬唇，半信半疑：“那你要是忘了呢？”

　　“擊掌為誓?！绷至w舉起右手。

　　若她真能在外立住腳跟，多養(yǎng)幾個孩子，也就多幾張吃飯的嘴。

　　來到這個世界，與每個人的相識都是一種緣分。

　　既然眼前有一份善緣，林羨也愿意去結(jié)下。

　　扯了腰間掛著的核桃吊墜，這是她在成衣鋪里買的，本想身上多個飾品，這會兒，她卻把墜子遞給了沈大毛：“以此為信物，我讓人去下塘村，你要想跟他一起走，便把這個墜子給他看?！?p>　　有了這個承諾，沈大毛終于來接墜子。

　　林羨又囑咐張老板的侄子：“幾個孩子就麻煩你了?！?p>　　“好?！焙笳呙?。

　　沈大毛看林羨踩著板凳要上馬車，追了兩步，滿是不舍的殷切：“你一定要托人回來。”

　　林羨聞聲回眸，露出一抹笑意：“那我們就這么說定了。”

　　小家伙重重點了頭。

　　然而，馬車駛出縣城，朝著卞城方向走了十幾里，疾奔的馬蹄聲從后面?zhèn)鱽?，驚得趕車的老袁頭忙一拉韁繩，林羨剛掀起窗前竹簾，想看看怎么回事，騎馬的人已經(jīng)追上他們。

　　“望小子，你怎么來了？”老袁頭詫異的聲音傳來。

　　話落，馬車的擋風簾也被人一把掀開。

　　林羨看到的，是張老板侄子那張難掩焦急的臉，后者見林羨在里面，就像找到主心骨，“林姑娘，你怕是得跟我回去了！那位沈大毛沈小公子得了急癥，百草堂的大夫說，說……”

　　林羨接過話茬：“大夫說了什么？”

　　“大夫說沈小公子患的是小兒急驚風，來勢兇猛，恐怕不太好?！?p>　　大夫在診斷病癥時用上‘不太好’三個字，也就意味著，這個病人十有八九是治不好了。

　　林羨自然知道‘急驚風’是什么。

　　一種六歲以下小兒時期常見的急重病癥。

　　以高熱伴抽風、昏迷為特征。

　　上輩子，林羨的外祖父就是山村里的赤腳老中醫(yī)，她跟著外祖父母生活了十幾年，沒少看外祖父給人治病，常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哪怕她對從醫(yī)不感興趣，閑來無事的時候，也會翻一翻那些醫(yī)書。

　　古代孩子多夭折，急驚風‘功不可沒’。

　　清宮劇里常演到某位小皇子薨了，死因基本就是驚風。

　　沈大毛患上急驚風，昨夜跟著她離家是誘因。

　　林羨看了眼前方的寬敞官道，這一回去，她很清楚，自己也就錯失了逃跑的最佳時機。

　　“林姑娘？”張望又喚她。

　　林羨揉揉眉心，壓下心頭糟亂的思緒，吩咐道：“回去吧?！?p>　　沈大毛是在回下塘村路上發(fā)的急癥。

　　根據(jù)張望的描述，是孩子吃饅頭吃到一半突然就吐了，爾后發(fā)起高燒，林羨猜測，沈大毛今早上已有不適，只是一直強忍著，所以，碰到油膩之物才會一發(fā)不可收拾。

　　馬車停在租車行門口，已過晌午。

　　大夫診出沈大毛的病癥后，不肯再收這個病人，怕孩子死在醫(yī)館壞名聲，張望就把幾個孩子帶回租車行。

　　租車行后院，便是張家人居住的地方。

　　林羨被張望領(lǐng)進客房，看見沈二毛和沈三毛坐在椅子上，異常安靜，至于沈大毛，正昏睡在床上，由張老板的內(nèi)人在照顧。

　　走到床邊，林羨抬手就摸孩子額頭。

　　——燙得灼人手背。

　　陶氏在旁嘆息：“藥也喂了，就是不退燒，這可如何是好？”

　　“得去醫(yī)館?！鄙虼竺@種情況，必須臨床治療，光靠幾貼藥不會有任何效果，再拖下去，就算治好急驚風，也會留下一系列后遺癥。

　　林羨把沈大毛從床上抱起，從包袱里取了自己買的另一件衣裳裹住孩子，向陶氏道了謝，抱著沈大毛疾步往外去。

　　沈二毛滑下椅子，追到林羨身旁：“娘，我哥會死嗎？”

　　他的眼底，有彷徨也有擔憂。

　　原本沒心沒肺的一孩子，此刻像極一只迷途羔羊。

　　林羨終究沒說出最壞的那個結(jié)果：“你和弟弟乖乖待在這里，過兩天，你哥哥就能康復。”

　　聞言，沈二毛忙坐回椅子：“那我跟弟弟在這里等著。”

　　林羨留下一塊碎銀，然后請張望幫忙帶路，抱著沈大毛去醫(yī)館。

　　未曾想，百草堂卻將他們拒之門外。

　　學徒站在門口，居高臨下地看了眼林羨懷里的孩子，不斷揮手驅(qū)趕：“趕緊走趕緊走，都說了不能治，藥也給你們配了，你們還把孩子帶來，不是存心給我們找晦氣！”

　　林羨沒理他，徑直往里走。

　　“我說你這人！”學徒堵緊門口：“家里揭不開鍋就抱著孩子去橋頭放個碗，老來我們醫(yī)館做甚！”

　　林羨道：“診金我會給，現(xiàn)在我要見你們這里的大夫。”

　　門口鬧出動靜不小，已經(jīng)有路人圍觀。

　　一個拿銀針的老者經(jīng)過學徒身后。

　　林羨覺得對方就是坐館大夫，當即提高聲量：“大夫，小兒得了急驚風，請您為小兒施針！”

　　那老者掃她一眼，徑直走開去。

　　顯然是不肯醫(yī)治沈大毛。

　　學徒嗤笑：“你這種人我見多了，不就是想讓孩子在咱們醫(yī)館咽氣，回頭好訛上一筆，得了急驚風就回家準備后事，也算給孩子積點陰德！”

　　周遭，也有路人對著林羨指指點點。

　　張望上前，低聲道：“林姑娘，要不咱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