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慕耘聽慣了她的“歪言邪語”,并不為這套說辭所動,“你爸媽那才是個例。他們年紀大了沒得選擇,你又不是只有這一條路?!?p> “年紀不大,但也不是花季少女了嘛。如果我看的路太多卻都沒能走下去,三十歲的時候我可只能站著等路來選我了?!比缓蠓柯宕侏M一笑,“你的那位才是正值少年呢,他不只有的是路選,還受歡迎得很,你可別只會教育我哦~”
習慕耘被噎了噎,咬著牙警告,“他就是我弟弟?!?p> 房洛不置可否,撐著只手搭在餐桌上,“好吧?!彼Я艘Э曜?,輕聲地自言自語起來。
“大家都是看別人清醒,卻任自己糊涂的人?!?p> 過了一會兒,習慕耘說,“那我換個問題。這么多人,你為什么選擇他?”
在好朋友面前也沒必要遮掩什么,房洛大方交待,“因為我需要一個丈夫,他也只是需要一個妻子?!?p> 習慕耘不解,“之前的那些男士不也是這樣?”
房洛搖了搖頭,給她娓娓道來了一二三四號和這位有何不同,“一號和三號還有四號就是想要找一個既能給他們生孩子又能在出席各種聚會的時候充當門面的漂亮老婆。雖然我知道我的婚姻肯定是一場等價交換的互幫互助,但是想到對方娶我只是為了和我生孩子我就...好像還是有點接受不能。二號其實挺好的,”房洛回憶了下那位彬彬有禮的歷史老師,“只是他是真心實意的,反倒叫我不敢輕易接受了?!?p> 習慕耘更迷惑了,“真心實意不是很好嗎,為什么不能接受?”
“因為我不是?!狈柯逭f,“一想到他付出了九分,我卻只付出五分,我就感到很不安?!?p> 習慕耘一個頭兩個大,“那你也付出九分好啦,而且為什么是九分而不是十分...”
房洛耐心解釋,“但我本來就只有五分。未來是不可預知的,如果能培養(yǎng)出輸出值越來越高的感情那當然求之不得,但是如果在日后的生活中因為瑣事和誤解反而更低了呢。能一直保持在五分已經(jīng)是理想的狀態(tài)了,但要強迫自己以九分的心力付出,那難度不亞于去找一個你不用勉強,一開始就愿意全心奉獻的人。至于為什么是不是十分...”房洛淡淡續(xù)之,“世界上沒有人的真心實意是十分的,都有所求。喜歡一個人的付出建立在希望被回報的基礎上,就算父母,他們也是因為有血緣關系才愛你,并希望你能在日后回以孝順作為報答?!?p> 一直都是起伏不大,波瀾不興地說著,只偶爾淺淺地笑一下,也是不帶負面情緒的。即使說到這段話的最后一句,房洛嬌好的面容上眼睛依舊彎彎的,只是聲音輕得好像要飄散。
“洛洛你真的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了解你,有時候又覺得,好像我并不是完全了解你。你這樣子生活...不辛苦嗎?”
笑意卻因這句關心緩緩加深,“你已經(jīng)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啦~辛苦么…個人的選擇嘛,也沒有覺得有什么不好的?!?p> 清醒沉淪,糊涂共存。
……
和習慕耘聊了一下午的天后,晚上房洛又被她的媽媽叫去吃什么三表嫂的姑媽的孫子的滿月酒。雖然沒搞明白這當中的親戚關系,但想來應該是兩個弟弟不愿意去,爸爸和媽媽又處于三天一大吵的冷戰(zhàn)階段,所以就由房洛來充當司機。
席間她被安排在了一堆幾乎沒一個人認識的圓桌上。畢竟屬于遠房,所以都是陌生人也不算奇怪。
這個年紀,長得好看卻穿著素凈,這樣的女生在酒席上自然是會被周圍的阿姨們拉著問感情狀況的。
房洛盛了小半碗長壽面,還未夾斷,轉盤便被人移走了。
她正微微尷尬著,然后不知是誰伸出了好心的手,按停了轉盤。
雖然可能是恰巧,房洛還是抬起頭往那個方向感謝地笑了笑。
而那個人正好也在看著她,所以應該是有意的,于是她把笑容里感謝的意味加深。
“23了呀,那該找對象咯~小姑娘有男朋友了嗎?”旁邊的卷發(fā)阿姨在問過房洛的年齡后很快進入正題。
房洛想了想,雖說她和醫(yī)生不但還沒到捅破窗戶紙的地步,實則連窗戶都還沒裝好,但...說不是好像又有點昧著良心。
說是又覺得怪怪的,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不想承認的感覺。
而且如果說沒有的話,熱心腸的三姑六婆們肯定就要給她安利這家那家的好兒郎了。
于是斟酌了下,房洛回道,“和三表嫂介紹的一個男生吃過幾次飯了?!?p> 并沒有直接駁了人家的面子,但話里表達出的意思明白人應該能領悟。
打了個哈哈后,卷發(fā)阿姨便不再與她搭話了。
房洛對這樣的結果感到很滿意,至少后面可以省去很多需要婉拒的熱情交談。
但怎么感覺不知哪里還有視線膠著她呢?席間雖熱鬧,但剛剛她說的話一桌上的人應該都聽到了,總不會還有哪個阿姨不介意她有吃飯的對象,還硬要來給她做媒人吧。
房洛狐疑地抬起頭打量了半圈,正好和剛剛有過舉手之舉的那位撞了個對視。
她條件反射地朝他笑笑。
那人卻沒什么反應,盯著房洛看了一會兒便移開了目光。
有點奇怪的人啊。
房洛在心里嘀咕著。
宴席結束后,房洛倚在她家的小舊貨車上耐心等待著她的母親和這個姨那個嬸進行寒暄道別。依照她的經(jīng)驗來看,怎么說也要道個至少半小時以上。
房洛拿起手機翻了翻微信,先回復了習慕耘的,再點開醫(yī)生一分鐘前發(fā)來的。
“在一起了?”
身邊突然冒出來的男人聲音嚇了她一大跳,手機都沒抓穩(wěn),在飛出去即將落地的前一刻被男人寬大的手掌接住。
他遞過來給房洛的時候,毫不掩飾地在亮著的屏幕上看了幾秒。
坦坦蕩蕩,面對房洛微抬起的眉毛里表現(xiàn)出的詫異絲毫沒有產(chǎn)生羞恥之意。
倒整得她不好意思問出“怎么能偷看別人消息”這種話了。
“你...是?”
聽到房洛納悶地這么問,男人面無表情的臉上皺了皺眉。
“胡蔚。陳致藝的堂哥?!?p> 陳致藝是房洛表嫂的名字,房洛疑慮微消地“喔”了一聲。但其實...她還是滿腹問號。
知道來者身份只是可以確認他不是壞人而稍微松了口氣,但不管是表嫂的堂哥還是表嫂的親哥...她都完全沒印象啊...
在房洛眨著眼睛不知道說什么緩解尷尬的幾分鐘里,胡蔚看著她朝他干干笑著的臉,臉上的表情好像更冷了。
母親出乎意料地提前結束了交際,房洛看著她走來,居然有些感激地覺得,那步伐里都帶有了拯救尷尬的光芒。
而在房洛掩飾住得救的表情準備和身邊這位奇怪的遠房親戚禮貌道別的時候,他在沉默了許久后皺了皺眉,好像做出了一個什么決定,“再見”和“阿姨你好”同時響起。
房洛睜大了眼睛轉過頭看著他,實在是摸不清這位哥想要干什么。
“我想和房洛聊兩句?!?p> 她的母親在愣怔間,胡蔚已經(jīng)往旁邊走去。他停在一個兩三米遠的地方,朝房洛看過來。
房洛雖稀里糊涂,但人家看上去也不像個壞人,而且他舉止間表現(xiàn)出來的正派得體莫名給人一種信服的感覺。她竟不由自主地跟上前,站定后抬起臉,等待這人的后續(xù)內(nèi)容。
“你和鄭醫(yī)生開始交往了嗎?”
直接無比到讓人措不及防。
房洛驚訝,“你怎么知道?”然后很快猜想到,“表嫂...告訴你的?”
“在一起了嗎?”他又重復了一遍。
“也不算吧...”說出口覺得有些不安,又補充道,“但是...”
“在相處中?”他問。
“嗯...”
房洛捏了捏手指,有些緊張,她怎么覺得這人是要...
“你覺得我怎么樣?”
果...然。
房洛磕磕巴巴著都快把舌頭打成了結,“不,不好吧。你,你是我表嫂的親戚啊...”
胡蔚皺了皺眉,“所以?”
所以...所以就是,就是他們倆也屬于親戚啊。雖然,雖然是那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房洛開始不自覺地捋了起來…她和表嫂雖然是親戚,但是并沒有血緣關系,而他和表嫂雖然有血緣關系,但是...但是她和表嫂都沒有血緣關系了和他更不會有了,所以算是哪門子的親戚??!
誒,這樣說來...
等等,她怎么自己被自己繞進去了。
所以,她只好遲疑著回答,“好像我們的確沒有血緣關系...”
胡蔚沉默了一會兒,繼而開口,“關于房子、車子、固定資產(chǎn)這方面,我不太想以此作為我們的介紹標準。凈身高一米八八,體重上個月在健身房測過,七十公斤,一個月漲幅應該不大。愛好游泳,職業(yè)世和國際經(jīng)理人,無兄弟姐妹,不和家人住,性格...”大概是自己評價自己讓他有些為難,停了一會兒后他開口,“有一點孤僻。”然后想了想,好像是有些不愿意說這種,但他還是補充道,“我挺有錢的,你考慮一下?!?p> 房洛開始被他突如其來的自我介紹說得一愣一愣的,后面聽著聽著竟覺得有些好笑,但當他補充上最后一句話的時候,房洛的心情變得有些復雜。
臉上掛著的禮貌笑容也有些控制不住地垂下了一些。
雖然她一直不愿意承認自己擇偶標準里呈現(xiàn)出的功利,但房洛其實是很清楚的。沒有物質基礎的男女關系對于不把愛情作為信仰的她來說,幾乎是不可能維系下去的。
可是被人這么直接地作為選擇條件陳列出來,她又有種立著的牌坊被人拆了的羞辱感。
而對方依舊得體有佳不緊不慢等待著的反應說明了他根本沒察覺到自己已經(jīng)在直白坦誠的幾句話里惹惱了別人。
“不了。已經(jīng)和別人交往著還接受其他人的殷勤,我也不是這么為財所動的?!?p> 房洛點了點頭,作為最后客氣的禮數(shù),準備離開。
男人抬手抓住了她。
……
單從表情來看還是一副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而沒有三思就上前抓著她的手卻緊得與臉上的反應不符。
所以是...情緒并不表現(xiàn)在臉上嗎?
房洛看向自己的手臂,男人的手掌雖然寬大但骨節(jié)分明,細長的手指緊緊握住了她的手腕。直到房洛掙了掙,他才意識到自己不經(jīng)意的無禮,緩緩地松開了她。
沉默且不知作什么反應地對站一會兒后,男人緩緩開口。
“去年榮御府的酒席你坐在我對面那桌,三年前陳堂灣的婚宴你坐在隔了我兩桌的斜對面,同年還有一次你坐在正廳靠近大門,隔我有些遠,四年前你就坐在我附近,中間隔著你兩個弟弟,一二年你父親四十歲壽辰,你在臺上唱過歌,那是我第一次對你有印象。再之前應該也是有見過的,只是我不記得了?!?p> 房洛一晚上已經(jīng)被他的話震了好幾次,此刻這番更似一陣霹靂,砸得她有些暈頭轉向。
她“你你你”,“我我我”了半天,也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來回應人家。
“你不用有壓力?!彼粗柯宀恢氲姆磻?,淡定地表示,“我說這些的目的是,比起一個剛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我會更合適些?!?p> 房洛依舊有些恍惚,喪失的語言功能在分崩離析后還處在重構中。
“左右你是想找個結婚的對象,我也是?;楹笠灰乱淮阏f了算,我也并不喜歡小孩。你想工作還是賦閑在家都可以,我的收入除了用于公司的日常開銷,供養(yǎng)一個家庭綽綽有余。感情可以慢慢培養(yǎng),我也不是個愛情至上的人,雙方只需做到相敬如賓?!?p> 消失了的清醒被喚回七分,房洛眨巴著眼睛,心想這還沒說可以呢,怎么就討論到結婚后的事了?
“在以結婚為前提的基礎上試著相處下,你覺得怎么樣?”
他抬起頭看著她,依舊是從容不迫的樣子,安靜地等待著房洛的回答。
……
直到三米遠的小貨車旁,母親有些不耐和疑惑地朝這邊張望了好幾下。
房洛看向他微微曲起的好看手指。
……
“我覺得…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