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了樂司寰暴斃之后,聞人依從云依閣聞訊趕來,站在眾人之間,身邊的柔兒與朦月正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上次蜂蜜的事件過后,她裝病了好一陣子,不僅讓樂承藉心生憐愛,連著位分也往上升了一截,成為了聞人昭訓(xùn)。眼下她正是“大病初愈”,自然非常嬌弱需要有人攙扶。
她轉(zhuǎn)動著眼睛,思考今日發(fā)生的所有事情。先是宴會開始之前,蘇皇后謙貴妃等人進(jìn)屋依次看望小世子,不知怎的起了爭執(zhí),然后太子妃將二人請出了露華殿開了宴席。等后來乳母去抱小世子時,才發(fā)現(xiàn)小世子已經(jīng)窒息而死了,就算是后面太醫(yī)來了也無濟(jì)于事。緊接著皇后身邊的侍女指認(rèn)兇手是謙貴妃,理由是先前小世子好好的,自從謙貴妃進(jìn)屋之后小世子才被發(fā)現(xiàn)失去呼吸了。
她本想,謙貴妃壓根沒有害小世子的理由,小世子燒壞了耳朵,再無繼承大統(tǒng)的資格,已經(jīng)非??蓱z了,謙貴妃再如何也不至于對這樣一個孩子下手吧?
不過,嫉妒的女人確實什么都有可能做出來。曌皇對這個皇孫寄予厚望,連帶著對往日冷落的蘇皇后與太子都熱絡(luò)了起來,他日恢復(fù)盛寵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謙貴妃為何在眾目睽睽之下下手呢?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身邊站著另一個樂承藉的女人,名為羅仁曼,她記得她似乎是一個承徽。她皮膚略微小麥色,面部線條柔和,看上去非常親和。
“聞人昭訓(xùn),今兒這事,你覺得是誰呢?”
“婢妾不知,”聞人依搖了搖頭,露出了擔(dān)憂的表情,“羅姐姐覺得呢?”
“我就偷偷告訴你吧,剛才我跟曹良娣想過一起進(jìn)去看過小世子,”羅仁曼在她耳邊悄悄說,語氣非常嚴(yán)肅,“就在謙貴妃之前,但是我們兩個都沒有看見小世子,蘇皇后那個時候?qū)嵲谑怯行┛膳?,好像是窩了一肚子氣,冷冷地瞪著我們說小世子睡著了,不讓我們?nèi)ゴ驍_?!?p> “你們二人都沒有真真切切地看見小世子嗎?”聞人依聽見她的話,對此感到驚訝極了。
“是啊。其實也不是我懷疑,我是真覺得什么地方有點不對勁。”羅仁曼低聲地說著,眼睛也一直看著四周,仿佛生怕自己的話被誰聽到。
很奇怪,這件事情實在是太奇怪了。雖然謙貴妃太有可能殺死樂司寰了,但是她的動機(jī)到底是什么?
聞人依飛快地轉(zhuǎn)動頭腦,一臉狐疑地看向了蘇皇后,隨后心里突然傳來一陣?yán)湟猓粋€可怕的猜想也逐漸在她的腦海里生成——會不會……小世子早就已經(jīng)死了?兇手另有其人?
“皇上駕到。”
正當(dāng)眾人各自心懷鬼胎的時候,曌皇蒼勁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露華殿正門。
“臣妾(兒臣)參見皇上。”眾人心里一驚,呼啦啦地跪倒在地。
“起來吧?!睍谆首呦蛄酥髯?,面色陰沉。
“謝皇上。”眾人窸窸窣窣地站起身,大氣不敢出。曌皇最重視的皇孫居然在滿月宴意外離世,這樣的事情簡直是聞所未聞。
“發(fā)生的事情朕在路上都聽了,太醫(yī)查過沒有?”曌皇看向一旁的何太醫(yī),冷靜發(fā)問。
“回皇上,小世子死于窒息。有異物卡在小世子的喉嚨里,這才讓小世子無法呼吸。只是發(fā)現(xiàn)的太晚,微臣到的時候,小世子已經(jīng)……不過微臣還是取出了小世子喉嚨之中的異物?!焙翁t(yī)行了一禮,緊鎖著眉頭。
樂司寰算是他診治過最艱難的孩子了,他雖然殘缺但是意志力非常強(qiáng)悍,簡直是以一己之力強(qiáng)撐到現(xiàn)在。本來他覺得若這樣下去樂司寰也可以順利長大的,可還是沒想到他居然會被謀殺。
這后宮之中到底要隱藏多少腌臜之事?
“什么異物?”曌皇聽了何太醫(yī)的話變得有些嚴(yán)厲。
“是這枚珠子?!焙翁t(yī)拿出一團(tuán)布,將其翻開。里面赫然躺著一枚夜明珠,在夜幕之下熠熠生輝。這枚夜明珠光瑩剔透,渾圓可愛,上面輕微的痕跡在昭告眾人,這是從某個飾品上摘下來的。
“這不是……”溫德妃驚訝地叫了一聲,看向了謙貴妃。不久前謙貴妃剛得了一支發(fā)簪,請安的時候還跟蘇皇后炫耀了好久,讓不少后妃眼紅得很。
“臣妾……這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陛下英明,臣妾冤枉??!”謙貴妃看見是自己的夜明珠,嚇得趕緊跪倒在地。她根本想不明白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可能會是她呢?
“這只發(fā)簪,是朕賜給你的,”曌皇低沉的聲音不帶有一絲溫度,“你日日夜夜從不離身,你給朕解釋一下,它為何出現(xiàn)在寰兒的喉嚨里?”
“臣妾不知……”謙貴妃驚慌失措,無助地看向四周,把目光放在了身旁陪跪的侍女身上,并憤怒地打了她一巴掌,“是你!本宮不是叫你收起來了嗎?怎么會在這里?”
“奴婢也不知……奴婢是娘娘的陪嫁丫鬟啊,怎么可能會害了您?!笔膛?dāng)即委屈地哭了起來,一邊哭還一邊磕著頭,直至頭破血流。
“是你!”謙貴妃又氣憤地看向了另一個跟了自己十幾年的侍女,沒記錯的話,她最初可是蘇皇后派過來的??墒沁@個人已經(jīng)隱匿了十幾年,當(dāng)真是她太大意了嗎?
“謙貴妃,你御前失儀,還不乖乖跪下?”蘇皇后出聲訓(xùn)斥道。
“若無指使者,給她們這些做下人的一百個膽子,也不敢謀害皇孫。”溫德妃也抱著落井下石的心理,冷冷地說。
聽了她這句話,曌皇的神情更差了幾分。樂承藉站在一旁,始終一言不發(fā)。他似乎有著自己的考量,目光始終投向宴席之中某個虛無之處,并沒有被謙貴妃的反應(yīng)影響分毫。
謙貴妃到底有沒有害過人,她自己當(dāng)然是最清楚的。她哪能想不明白這是怎么回事呢?看著曌皇逐漸冷冽下來的臉龐,她的心都涼了。
曌皇一向多疑,溫德妃這句話很明顯會讓這份懷疑在他的心里生根發(fā)芽。更何況,曌皇應(yīng)該一直對她心存芥蒂,就算是她被陷害,曌皇也未必會洗脫她的冤屈吧?所以她當(dāng)機(jī)立斷沖向了曌皇。她在賭,用自己的榮寵換得琮王的平安無事。
“陛下,臣妾侍奉您多年,雖說中間使過小性子,但是從來沒有殘害過任何一條生命。臣妾發(fā)誓,這是有人想誣陷臣妾啊皇上,臣妾就算是想謀害小皇孫,也不會拿著自己的夜明珠??!”謙貴妃踉踉蹌蹌地跪爬至?xí)谆拭媲?,一面求情?p> 于昭儀也沒幫謙貴妃說些什么,只是面如死灰地低下了頭。樂承范本就不受寵愛,如今又是犯了大罪,她本想靠著謙貴妃救樂承范的,但依眼下這局勢,她還是不要引火燒身了。
溫德妃依舊是溫潤的模樣,只是眼中閃過了一絲狠厲。一旁的沈賢妃低著頭,暗自為逝去的小世子惋惜,拿著佛珠,口中不知在說些什么。
而始終一言不發(fā),隱匿在眾妃之間的向淑妃,則用是一雙慧眼打量著眾人。她縱然容貌不是上乘,但身上總是有一種書卷之氣。向淑妃看了看地上跪著的謙貴妃,又看了高位之上的蘇皇后與曌皇,暗暗嘆了一口氣。
“母妃……”一對美若冰蓮的姐妹扯了扯向淑妃的衣袖。這對姐妹無論是服飾還是容貌都是一模一樣的,是曌明唯一一對孿生公主,也是曌皇比較寵愛的公主之一。只是她們二人的體質(zhì)自打出生起就不太一樣,一個身強(qiáng)力健,一個總是病氣纏身,讓向淑妃總是心疼不已。
此時病氣纏身的那一位似乎是受到了驚嚇,臉色開始變得差了起來,呼吸也跟著急促了。
“蔓兒,你帶著薇兒去外面透透氣,讓侍女跟著直接回宮,悄悄地走,別驚動了你們父皇還有母后?!彼戳艘谎蹃y糟糟的前面,回過頭低聲溫柔地說。
“兒臣明白。”樂承薇與樂承蔓行了一禮,溜出了東宮的大門。
曌皇看了一眼謙貴妃,將她的手從自己的衣角甩開,“上刑具,把尚明宮的人拷問一遍。”
謙貴妃聞言,面如死灰地坐在了地上,她的手還僵在半空中,止不住地發(fā)抖,一股寒意從頭到腳籠罩著她。她知道,她完了,曌皇居然對她毫無信任可言,又或者說,就算是伴君幾十年,此刻一切情意居然都灰飛煙滅了。她絕望了,但是她還有樂承芃,還有母族,她不能就這樣輕易放棄。
“皇上,臣妾真的沒有做,”謙貴妃再一次有氣無力地拉著曌皇的衣擺,就像是路邊乞討的乞丐一樣,露出了哀求的目光,“臣妾不會用自己的夜明珠去殺害世子,這明顯就是有人想要栽贓陷害。臣妾是什么樣的人,陛下您最清楚啊?!?p> 聽了她的這番話,曌皇露出了一副厭惡的表情。他冷冷地看著謙貴妃,然后沉穩(wěn)地說道:“謙貴妃,向朕提議處死樂司寰的,不是朕。”
一時間,東宮外面哀嚎聲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