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自然不會辜負皇帝陛下的美意,只是……本王患有喉疾,夜間不服藥恐怕會釀成嚴重后果,本王相信這樣的結(jié)果,是兩國都不愿看見的。不如讓本王的下人先行一步去客棧取藥,他隨后前來匯合?!闭f著樂承若一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對著他露出了恰到好處的為難笑容。
華耀方面的人很顯然沒料到他會有這種事情,便陷入了沉默之中。耀皇要求的只是樂承若跟他的使臣,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去拿個藥也不算什么吧?
“你們兩個,跟著他取藥。剩下的人跟我走,”那個將軍最后還是下了令,然后看向樂承若,對他做出了一個手勢,“瑜王殿下請?!?p> 姬川看了一眼樂承若,表情很是鎮(zhèn)定內(nèi)心實則已經(jīng)忐忑不安了。
似乎是要肯定他的猜想,樂承若對他點點頭,“你知道該拿什么藥,別走錯了路?!?p> “是,請殿下放心,屬下記得藥在什么地方?!奔Тū粯烦腥暨@樣的信任感動了。
他怎能不知,樂承若這是想只身留在皇宮,讓他趕回曌明揭發(fā)樂承芃并帶來救援?
“瑜王殿下,請吧?!蹦俏粚④娨姌烦腥羲坪踹€想對姬川說些什么,一臉嚴肅地看著他,一手握緊了腰間的劍柄,對他做出了威脅。
“好?!睒烦腥粢姞顭o奈地聳了聳肩,對他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容,隨后從容不迫地跟著他們離開了。
草場的另一邊。
“二皇兄,珠兒今夜也不是有意的,”連云珠在草場入口叫住了剛剛翻身上馬的連云昭,“珠兒只是單純看上了瑜王,并沒有忘記曌明與華耀的恩怨,而且珠兒也只是想試試,并沒有把瑜王完全放在心上?!?p> “本皇子知道了,這里離皇宮遠著呢,你早點回去歇著?!边B云昭沒有回頭,只是對著她擺了擺手,一騎絕塵地離開了草場。
“注意安全!”連云珠喊道,然后目送著連云昭漸行漸遠。
“連云珠,要不要一起走?”連云理也早早上了馬,站在一旁冷冷地說道。
“你能安什么好心?要不是大皇兄被父皇叫走了,還輪得到你跟我同行?”連云珠牽過了自己的馬,然后翻了上去。
“我也不想啊,不知某人剛被拒絕心情如何?”連云理別過了臉,根本不想對她和顏悅色。
“你要是來安慰我,那大可不必,我還沒有放在心上呢,”連云珠笑了起來,點亮了草原寂寥黑暗的夜晚,“走吧,今天好不容易能跑這么遠,你可別拖了我的后腿?!?p> “誰拖誰后腿還不一定呢,駕!”
“連云理你耍賴!”
藍笙煙將馬車??吭诹讼麻降目蜅E赃?,然后只身前往了皇宮。
她的侍女就在皇宮外的角落里耐心地等待著,這個時辰也沒什么人在街道上行走,她得以隱匿得很好。
藍笙煙在進入皇宮后,看見瑜王的馬車駛?cè)肓嘶蕦m,與她擦肩而過時還稍稍驚訝了一下。這個時辰樂承若還能被傳喚入宮,一定不會是什么好事,得虧她來得還算及時,看得見樂承若最后到底被送去了什么地方。
她慢慢地跟上了樂承若一行人,然后偷聽著樂承若與耀皇之間的對話。
“不知陛下深夜召見,有什么吩咐?”樂承若對耀皇又行了一禮,鎮(zhèn)定自若地問了一句。
“朕擔心你們初來乍到,會不適應(yīng)華耀的水土,故而召你們住在皇宮里,”耀皇一副耀武揚威的樣子,輕蔑地看著樂承若等人,“但是皇宮不允許任何人手持兵器,還望瑜王配合?!?p> 說著那些官兵們又將樂承若跟其他曌明的使臣團團圍住,逼著他們交出手里的利器。
“你們?nèi)A耀欺人太甚!”曌明一個官員怒斥出聲。
“怎會?曌明難道不知道要入鄉(xiāng)隨俗嗎?”耀皇哈哈大笑起來,一手指著自己的案臺上那尊神像,“我們?nèi)A耀信奉阿天神,又是政教合一的國家,自然最不喜歡在宮闈之中見到血光,還請瑜王配合才是?!?p> “我們當然會遵守華耀的規(guī)矩,但是難免擔心會有亂臣賊子趁機作亂,陛下可能否確保半夜不會突然闖進來一個什么刺客要了我們的性命?”樂承若一臉狐疑地看著耀皇,試探地確認耀皇的意圖。
“只要在華耀,朕便可擔保瑜王的安危?!币室娝绱嗣翡J,不禁緊鎖起了眉頭。
“不僅是本王,還有本王的使臣?!睒烦腥衾淅涞囟⒅收f。
“包括你們的使臣?!币时凰@般咄咄逼人的氣度惹得非常不痛快,于是不耐煩地答應(yīng)了樂承若的請求。
“放下武器?!睒烦腥艨聪蛄松砗蟮氖钩?,冷冷地下令道。
不一會兒,他們便放下了自己的佩劍跟一些護身用的小匕首之類的東西,非常警惕地看向了站在面前的耀皇。
“帶他們?nèi)セ蕦m?!币士粗切┕俦鴤兿铝嗣?。
樂承若非常順從地跟著那些人走向了耀皇安排的簡陋小院,在被官兵嚴防死守的情況下住進了屬于自己的廂房。
他心知這絕對就是一場軟禁,他必須安分守己地等待時機,等待姬川成功回到曌明為他搬來救兵。
藍笙煙再從皇宮里面出來時,已經(jīng)是凌晨了。此刻月亮在天上大得嚇人,就像是洞察人心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藍笙煙不停地盤問她。一抹寒意從她的心里涌現(xiàn)上來,她開始焦急地尋找自己的侍女。
“殿下,”藍笙煙的侍女從街道里走了上來,及時地迎接了她,并為她畢恭畢敬地遞上了一個小瓶,“您該用藥了。”
藍笙煙接了過來,點了點頭,然后抬頭看向了剛才那片星河。
星星少了幾顆。
卜瑰還在那里。
她看了一眼自己涂著寇丹的手,侍女也順著她的視線看了過去,非常鎮(zhèn)定地看著她身上發(fā)生的巨大變化。
剛才在宴席上分明還是鮮嫩光滑的手,此時已經(jīng)布滿了皺紋,只是在她服用藥物之后慢慢地恢復(fù)了屬于少女的質(zhì)地。
翌日。
一場毫無征兆的事件打破了樂承若全盤的計劃。
在耀皇安排的院落中,樂承若一覺醒來,在屋中的地面上,看見了緊閉雙眼的連云珠,后者已經(jīng)斷了氣。而門窗緊閉,似乎他才是罪魁禍首。
他的腦袋很沉很沉,簡直睜不開眼,他不停地揉著太陽穴,一向鎮(zhèn)定自若的他,此刻卻愣住了。他對此一點印象都沒有,而且很明顯,連云珠是被人掐死的。她脖頸上面的紅印實在是太過顯眼,以至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伸出了自己的雙手查看。
而對比的結(jié)果卻令他的靈魂戰(zhàn)栗。那雙手印,跟他有八九成的相似,包括手掌的大小,以及每根手指的位置。
“這不可能!”一向冷靜的他突然變得驚恐萬分,猶如一只人偶呆愣在原地,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反應(yīng)。
“吵吵什么呢?還要不要吃飯了?”
就在這時,一個官兵應(yīng)聲推門而入,手握刀劍冷冷地看向樂承若。不過在看見樂承若的表情后,他也順著樂承若的視線看向地面??匆姷厣弦呀?jīng)僵直的連云珠,他也跟著慘叫了一聲。
“公主殿下!”
這聲慘叫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引來了不少原本在暗中盯梢的人。越來越多的人進入了這個房間,對著連云珠的尸體不知所措。
“快叫太醫(yī),快叫陛下!”不知是誰率先反應(yīng)過來,喊了一聲。
“抓住他!這個瑜王就是兇手!”
“別喊了,身體僵直,尸斑隱隱出現(xiàn),公主已經(jīng)薨逝了。”樂承若聽著周圍的斥責聲,慢慢地回過了神。
真的會是他嗎?他為何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這個兇手!我們跟你拼了!”
連云珠的尸首就那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明明前一夜,她還是整個草原上最美的女子,擁有錦繡一樣的未來。
當耀皇跟大殿之中的連云明聽見這個消息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曌明欺人太甚!”耀皇怒摔自己案臺上面的神像,將它摔得四分五裂。
“瑜王是怎么做到的?明明他出不來,為何珠兒會進到她的房里?”連云明也是面色鐵青,冷冷地看著地面上的碎片。
“查,給朕查清楚!”耀皇指著身邊的總管太監(jiān)吼道。
“嗻?!?p> 此時,他在龍椅上已經(jīng)坐不住了,開始在殿中不停地踱步,由于憤怒他渾身都在顫抖,“通知趙將軍整頓兵馬三日后出兵曌明,將樂承若即刻押入天牢!”
連云珠的死瞬間傳遍了華耀國,同時華耀皇帝盛怒之下,調(diào)兵前往前線,即將展開對曌明國的戰(zhàn)爭。這樣的消息,也隨著姬川拼死逃脫華耀,不出三日一路傳到了曌明。
這日清晨,曌皇正在上著早朝,姬川一身血污地拿著瑜王的令牌一路沖到了乾泰殿前。姬川不顧擾亂早朝的規(guī)矩,讓官兵迅速通報德公公求見一面。
“什么人?拿著瑜王殿下的令牌?”德公公急急忙忙趕了過來,看著姬川一臉狐疑。瑜王可才去華耀不久,怎么這么快就有人拿著他的令牌回來了?
“讓陛下,救瑜王,華耀有詐?!奔Тㄋ浪赖囟⒅鹿?,有氣無力地說完這七個字后便暈倒在了乾泰殿的門口。
得虧德公公是個耳力跟頭腦都好的,要不然還真反應(yīng)不過來。
曌皇正在乾泰殿內(nèi)商議政事,事關(guān)曌明可能會發(fā)生的饑荒,樂承芃與樂承藉、“樂承荏”都在場,還有曌明的百官。
德公公心知此事實在是太過緊急,一路小跑著走上了殿內(nèi),然后走到了曌皇的身邊,將這些事情一一匯報給了曌皇。
“朕,不相信承若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曌皇聽聞他的匯報也是震怒,“華耀國一而再再而三侵犯我國,觸碰曌明的底線,實在是忍無可忍。那個侍衛(wèi)呢?”
“啟稟陛下,他一路拿著瑜王的令牌趕到了乾泰殿,也許是因為失血過多,送信之后他就暈倒了?!钡鹿吂М吘吹卣f。
“派太醫(yī)過去瞧瞧。另外,朝中何人敢去抵御外敵?”曌皇皺著眉頭,掃視著眾人。
眾位將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人敢爭第一人。死了一個公主,這次與華耀的戰(zhàn)爭一定會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不僅耗時頗久,也很有可能費力不討好,他們可不想做這樣的事情。
樂承藉身為儲君,此刻若是再掌握兵權(quán),也會招致曌皇的猜忌,所以他也選擇了沉默。
更何況,曌明在與榮成帝國的戰(zhàn)爭中元氣大傷,對上早有預(yù)謀的華耀國,必將是一場惡戰(zhàn)。
“兒臣請求一戰(zhàn)?!睒烦衅M左顧右盼,發(fā)現(xiàn)沒有人敢應(yīng)和后,他當即選擇站了出來。
他也有自己的考量。此行經(jīng)過孤啼縣,鐵礦一事不知被人覺察到了何種程度,他有必要處理掉一些障礙。加之,若是此事敗露,曌皇就算是貶謫他,消息傳達到邊境也要太多的時間,這也算是緩兵之計,讓他有喘息的機會。
更何況論身份地位,他才是這次掛帥的最佳人選。
于是,在姬川昏迷,樂承若被抓,陰差陽錯之下,樂承芃掛帥出征了。
聞人襲一行人在出了曌明后,一路向東行駛,終于到達了玄天城。
遠遠看去,一座城池孤零零地矗立著,在漫天黃沙的遮掩下,只留有一道朦朦朧朧的黑影。城門的牌匾上面寫著三個大字“玄天城”,牌匾的字體很眼熟,但是聞人襲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見過。玄天城由一條護城河圍著,兩邊看不見盡頭,河流上架著一座橋,由漢白玉造而成,雕刻精美,能容納下四輛馬車并排行駛。
“玄天城,不愧是天夢第一城。”聞人襲由衷地稱贊道。這是帝國之外唯一一座可以與帝都比擬的城池,占地之大,繁華之程度,實在是嘆為觀止。
“還不過來?”樂承荏打斷了她的思路,在前面喊道。
“我們進去要去哪里?”聞人襲連忙跟上,一臉好奇。
“城主府?!?p> “每個人進玄天城的時候都要去拜見他老人家?”聞人襲挑起了眉毛。這個天下第一城的城主,她從來都只是聽說,不過一直沒什么想法想要見一面。
這樣的想法在今日改變了,她真想去見一見這個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能讓全天下大大小小的江湖流派統(tǒng)一向他低頭?
“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他,你很幸運了?!睒烦熊蟛卦诿婢呦碌哪樞α似饋?。
老人家?他對這個稱呼簡直忍俊不禁。
聞人襲跟著樂承荏騎著馬趕了過去,進了城門,又是一番新天地。與外面的荒涼截然不同的,里面的街道整整齊齊熙熙攘攘,其間人聲鼎沸,三國各式各樣稀奇的東西全都在這里了。天上飛著的,是她從未見過的鳥類,羽毛潔白,巨大無比,遮蔽了天日。
“看傻了?”樂承荏一臉玩味地說。他今日帶著那張面具,遮蓋住了俊朗的容貌。
聞人襲笑了笑,“初次來玄天城,是我失態(tài)了。那是什么?”她騎著馬,面上帶著黃金珠簾,從眼下垂到頸下,一身紅色坦領(lǐng)窄袖長裙,隨風飄起,像極了火中舞動的精靈。過路的行人見到她紛紛停下了腳步,一臉好奇地向他人打聽這是誰家的姑娘。
不知為何,那天過后,只要他們私下相處,是忽略掉尊稱,直呼“你”“我”的,這樣的叫法讓他們溝通得很自然。
“鳳凰?!?p> “鳳凰?”聞人襲一臉不可置信,“這么難得的神獸,居然會出現(xiàn)在玄天城。”
“難得?”樂承荏看向了天空。
那只白鳳凰就在這時俯沖下來,來到了兩人的面前。它通體潔白,站起來有一人高,狹長的鳳目斜睨著聞人襲。樂承荏翻身下馬,一手搭在了它的頭上,輕撫著它的羽毛。那只鳳凰叫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它如此善解人意?”
“因為它是我養(yǎng)的。”樂承荏淡淡地說,雖然聲音沉穩(wěn)也隔著一層面具,但是聞人襲也看得出來他在用看著白癡一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為什么停下來了?”聞人襲有些尷尬地轉(zhuǎn)移了話題,“不是要去見城主?”
說到這里她還有些緊張,真不知那個人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等城主府的人過來接應(yīng),既然白鳳有了反應(yīng),他們就一定可以看得見我。”他云淡風輕地逗起了鳥,看似非常不在意要去城主府這個事情。
“那個城主是個什么樣的人?”聞人襲瞪大了眼睛,對此頗感興趣。
“你看了就知道了?!?p> 在白鳳落地之后,許多人把目光投向了這邊。就在這時,幾名身穿白衣的人疾跑而來,跪立在樂承荏的面前畢恭畢敬地低下了頭。
樂承荏的身份這樣高貴嗎?為何城主府的人都要向他行禮?聞人襲不太清楚江湖的事情,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讓她感到新奇。這里好像一個全新的世界,跟她此前生活了十八年的世俗完全不同。只是下一秒,那些行禮的白衣男子嘴里的話差點把她驚得從馬上掉下來。
“參見城主大人?!?p> 什么?城主?樂承荏?
聞人襲驚訝地看向樂承荏,這個人居然是玄天城的城主?早就聽說玄天城的城主是天夢大陸江湖第一宗門的主人,真沒想到那個人居然是樂承荏。
他才多大?他怎么做到的?同樣都是二十不到的年紀,他居然一統(tǒng)江湖了?
二十四節(jié)氣,二十四樓,原來如此,竟然如此。聞人襲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就連眼睛也一直放在樂承荏的身上始終沒有移開。她實在是不敢相信,一個從曌明出來的看似普普通通的小皇子,居然是天夢江湖的第一人。
“見過城主大人?!笨匆娧矍盃顩r,過路的行人也紛紛跪拜在地,畢恭畢敬地向樂承荏行了一禮。
“都起來吧?!睒烦熊笃沉艘谎坫蹲〉穆勅艘u,笑著在她的面前打了個響指,然后牽過了白鳳,帶著聞人襲走向了城主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