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候，他已經(jīng)五十多歲了，大家都叫他老秦，我叫他秦先生。
他念過私塾，寫的一手飄逸的毛筆字，都是繁體的;他會打算盤，是左右手同時打;他還會給人搭脈，開些藥方。
秦先生的父輩是地主，他是地主家的大少爺，十六歲就結(jié)婚了，妻子是附近一大戶家的小姐，門當(dāng)戶對。
秦先生跟隨父輩在布莊和錢莊打理生意，后來有了一雙兒女。
有一年饑荒，貧苦人家賣女兒，這被心慈面善的秦夫人撞見了。
秦夫人買下她，雖說是個丫鬟，秦夫人待她并不比女兒差。
秦先生看見女孩的第一眼，就怔住了。他覺得似曾相識，隱隱的覺得他們之間以后會發(fā)生點什么，盡管她比自己的女兒還小一些。
這以后，秦先生回家次數(shù)明顯少了，幾乎不怎么回去，只一心一意放在生意上。
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任何不妥當(dāng)，也只有秦先生自己心里最清楚。
這個丫鬟身份的女孩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秦先生已過天命之年，只是每每看見這個女孩，秦先生總是心跳加快，眼光總是追隨女孩的身影，挪不開一丁點。
秦先生其實是一個正值的人，而且，人前人后最反對男人有妻而娶妾。
現(xiàn)在，他恨不得扇自己幾耳光，馬上是要抱孫子的人了。
秦先生最終還是帶著女孩離開了家，住進了綿延成片的山野，那里人跡罕至。
他們共同孕育四個孩子，兩男兩女:秦梟雄、秦笑天、秦如夢，秦如煙。
秦先生給別人寫過對聯(lián)，打過算盤，也開過藥方，只是分文不取。
后來，兒子多方打聽，終于得知秦先生的下落。
兒子勸父親回去一家團聚，秦先生拒絕了，只是，目送兒子消失在山口，他還是站著望了很久。
直到兒子走遠，他才抹了眼淚，或許只是因為他從兒子口中得知從未謀面的大孫子已經(jīng)上學(xué)了。
兒子第二次來的時候，秦夫人已經(jīng)臥病在床，水米不進了。
秦先生還是出山了，帶著比女兒還小的妾室，比孫子還小的兩雙兒女。
秦夫人見到了丈夫最后一眼，已經(jīng)不能說話，只緊緊地抓住秦先生的手，任兩道淚痕劃過干癟的嘴巴。
秦先生也病倒了，一個月之后就離開了，那年他還沒到七十歲。
梟雄、笑天，后來去了工廠，平淡一生;如夢，如煙嫁到了北方城市，或許她們根本就不喜歡如夢如煙的詩意江南。
曾經(jīng)令秦先生萬分迷戀的女孩，嫁給一個男人，只是他的年紀(jì)比秦先生小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