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沒人愿意聽我講故事,也許是我講的不好。因為我說《狼來了》的結尾是,小孩被老虎叼走了,我也不知道老虎哪來的?
只有小林是我唯一的忠實聽眾,當他聽我講完《田螺姑娘》,興奮地告訴我:老婆給自己洗衣做飯,陪自己過日子,與故事里的田螺姑娘一模一樣!所以他堅信老婆就是田螺姑娘!
我也堅信,就是就是,她就是田螺,就是仙女!
那年,我六歲,他二十六。
其實,小林并不是滁州人,他原先是北方人,那一年當地大旱,沒有收成,父母帶他來南方。孩子躲過了饑荒,父母卻沒有。從小到大,小林沒吃過幾頓飽飯,經常餓肚子,但是身體卻很強壯,從不生病。老人說,他是天養(yǎng)的孩子。
小林老婆是當地人,很特別,比如:她洗過的衣服,與沒洗的幾乎沒什么區(qū)別,那些污跡還是穩(wěn)扎穩(wěn)打在那里;她燒的菜,不是生就是糊,那些半生不熟的折中狀態(tài),就是她的超長發(fā)揮;還有那味道,不是精淡,就是齁咸,就是這樣的。小林不在乎,每天吃的飽飽的,肚子圓圓的。
有一次,小林覺得開水的味道喝起來怪怪的。仔細一看,原來是一只小老鼠掉進水瓶里。
這一切,小林都不怪她。他甚至還經常穿齊膝的膠鞋,原因是:膠鞋在小河里涮涮就干凈,不用老婆刷了,夏天還能防蚊子咬。
孩子,就是在小林背上長大的,睡覺也背著。他覺得老婆洗衣做飯已經夠累的,不能再累了。
去小林家串門的有兩種人:小孩、老人。小孩啥也不懂,老人就是懂了太多。
小林老婆很熱情,若有客人,她就用手,用手袖,用衣服前襟,認真抹板凳面,其實她不知道,自己的手還沒有板凳干凈。后來,有人渴了想喝水,她拿出了大碗,因為家里根本沒有杯子。其實,用碗喝水也沒什么關系的,只是那個碗里居然有雞糞,還是上霉的。
自那以后,去串門的人更少了,我在那里吃過一頓飯。只記得盆好大,菜很多。那菜的味道,第一口就讓我想吐,有山藥,芹菜,青椒,茄子,還別的好幾種,我根本不認識,那黑黑的分明就是屋頂上掉下來的土,只有他們一家三口,吃的津津有味。
那頓飯吃了很久,我是一粒一粒數著吃的,總覺得吃不完就對不起他們那清如小河的眼睛。
后來,大家陸陸續(xù)續(xù)去了城里務工,小林老婆也要出去,她打算去養(yǎng)豬場。臨行前,小林囑咐:如果累了,就回來;如果有人敢動她一手指頭,他就把那人打的滿地找牙!
老婆去了,三個月后,來了一個電話,說她愛上養(yǎng)豬場老頭,因為他家里頓頓都有肉。
那天傍晚,小林家屋頂上沒能像往常一樣,飄出縷縷炊煙;那天夜里,小林才終于明白,原來她不是故事里田螺姑娘。
小林去了城里,大家陸陸續(xù)續(xù)都搬走了,只剩下幾個,拄著拐杖還顫顫巍巍的人。
拆遷,滿目瘡痍——小河不見了,田螺沒有了。
老楊小楊
小林夫妻倆純真質樸,都是山里的農民,那是改革開放的風,還沒吹到的地方。九十年代,興起"打工潮",小林妻子也加入其中,她去了養(yǎng)豬場,三個月后,她愛上了養(yǎng)豬場的喂豬老頭,只是因為——他家里頓頓都吃肉!陸陸續(xù)續(xù),村里人都走出大山進城謀生。繼而拆遷,滿目瘡痍,村里的小河填平了,田螺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