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的是,方玉走了四天,沒有找到人活動的痕跡。
翻山越嶺,在樹林中行走,他那身素白色的長袍已被樹枝刮成了縷縷布條,隨著山風(fēng)飄擺不定。
長年行走在外的方玉并沒有遇到這種困境,山間野果、野菜蘑菇之類的東西方玉不敢吃。
他也曾看見山雞野兔,可惜除了追丟了一只靴子,什么都沒抓到。
方玉慢慢挪動著腳步,除了因為崴了一只腳,還因為餓。他本就是大病初愈,和猛虎廝殺又耗盡了元氣。
這幾日他運氣不錯,沒有遇到猛獸。但也沒找到認為可以吃的東西。
從虎腿吃完算起,他已經(jīng)餓了六天。
現(xiàn)在每走一步,他身上都會冒出虛汗。
他用力吸了兩口氣,現(xiàn)在連呼吸也不能自主了。
這里到底是他娘的什么地方?!
怎么這么大!
他好不容易爬上另一座山梁,靠著一顆老樹喘著粗氣。
都是山!
方玉罵了一句,待要閉眼休息一會兒,他似乎看到了一塊平地。
平地?!
莫非有人家?
方玉精神一振,不知從哪里來的力氣,找了一顆容易攀爬的樹爬了上去。
山坡下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山路。
有路,有活路。
“嗷!”方玉興奮地仰頭嚎叫了一聲,
“嗷~嗷~”的狼嚎聲從遠處傳來,此起彼伏。方玉嚇了一跳,連忙閉嘴。這要是把狼招過來,樂子可就大了。
方玉連滾再爬地從山坡上下來。
這條山路三四丈寬,并排走兩輛普通的馬車不成問題。看來這路通往大城,平日里往來頻繁。不然不可能在山中修這么寬的山路。
剛才走路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方玉極其疲倦地躺在路邊,瞇著眼仰看著藍天白云。
困!
方玉想合上雙眼睡一會兒,但他又怕自己錯過行人,也怕自己睡過去再也醒不過來。
他拼命地睜著眼睛,努力讓自己不要睡過去。
然而人的意志力是有限的,方玉覺得自己的眼皮越來越重。
他瞇著眼睛,兩眼無神地看著天空。
這天,越來越暗,天要黑了。
遠處傳來熟悉的馬車轱轆聲音,方玉知道這是路上來了行人。馬車轱轆聲中還夾雜著不少馬蹄聲。
在馬車轱轆的轉(zhuǎn)動聲中,方玉聽出來這個車隊的速度不快。這個時代的馬車,速度快起來能顛死人。
不是大戶人家出行,就是馬車中有重要的物品。這些人或許是護衛(wèi)或許是保鏢。
這些事他感覺自己似乎想了很久,大概想了一天,因為天已經(jīng)黑了。
令人奇怪的是,這車隊聲越來越近了。
這些人走得好慢,方玉用力吸了口氣,無聲地喊道:“救命!”
馬車越來越近,方玉想揚手示意,然而只是手指微微動了動,手并沒有舉起來。
他就像真正的死尸,靜靜地躺在路邊。
有人呼喊了一聲,似乎發(fā)現(xiàn)了方玉。
呼喊聲后,車隊的速度陡然加快。
轟隆隆的馬蹄聲和連成一片的車輪轉(zhuǎn)動聲在方玉的耳邊飄過。
揚起的塵土輕輕落在方玉臉上讓他喘不過起來。
方玉只是胸膛緩緩地起伏了幾下,他現(xiàn)在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
馬蹄聲、車轱轆聲漸漸遠去,活下去的希望,也隨之散去。
山風(fēng)吹過,方玉臉上的塵土被吹散了一些。
長長的睫毛隨風(fēng)微微顫動,好像路邊的野草,無人注意,無人知曉。
過了一會兒,馬車離開的方向有兩匹健馬飛馳而來。
馬蹄聲嗒嗒作響,速度極快。
一人身穿青色短襖,三四十歲的模樣,腰懸唐刀,看起來頗為健壯。另一人是位慈眉善目的老者,這老者在疾馳的健馬上坐的極穩(wěn),看起來也是精通馬術(shù)。
那兩匹健馬風(fēng)馳電掣般到了方玉身旁,馬上之人似乎沒有看見方玉,又急速地離開。
那兩人御馬跑出五六十丈,幾乎同時將韁繩狠狠一勒。健馬前蹄高懸,僅憑一雙后腿站起,仰天嘶鳴了幾聲,停了下來。
這兩人互相看了一眼,一撥馬頭向方玉奔了過來。
兩人到了方玉身邊,中年壯漢翻身下馬。
這中年壯漢極其小心,他抽出腰間的唐刀,用刀尖指著方玉,小心翼翼地靠過來。
那名老者騎在馬上,手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張臂張弩。
弩上已上好了弩箭。
這弩箭的箭頭不像其它普通弩箭磨得雪亮,而是發(fā)出幽綠色的暗光。看起來這弩箭似乎抹上了某種劇毒。
中年壯漢神情緊張地挪到方玉一步遠的地方,用刀將方玉身旁彎著的唐刀扒拉到一邊。
他表情放松,似乎松了口氣,對老者說道:“沒事,是個死人?!保S后刀尖猛然向方玉心口刺了過去。
方玉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沒有絲毫反應(yīng)。
刀尖刺破了方玉的衣服,在方玉的心口上刺了一個小傷口后猛然停止。鮮血涌出傷口,順著方玉的皮膚畫出一條血線。
中年壯漢長長吐了一口氣。他蹲到方玉身邊,右手的唐刀壓在方玉的脖子上,左手手指放在方玉鼻前。
他試了試方玉的呼吸,說道:“還有氣兒!”
他從腰間解開水囊要給方玉喂水,那名老者說道:“等等,翻翻他的眼皮?!?p> 中年漢子明白老者的意思,吃過人的人,眼底都有些發(fā)綠。
去年冬季無雪,和往年比要暖和許多。
應(yīng)該凍死的害蟲沒有被凍死。
開了春大旱,莊稼死了不少。一些地方已經(jīng)絕收。
不能說餓殍遍地,但也差不了多少。
樹皮,草根都吃光了,竟發(fā)生了人吃起來人的慘劇。
這附近不應(yīng)該有人煙,所以他們才如此小心。
但誰又能保證這個人沒吃過人。
中年漢子翻開方玉的眼皮。
方玉的瞳孔在陽光的刺激下微微收縮,眼底布滿了血絲,鮮紅滲人。
中年漢子松了口氣,說道:“沒事?!?p> 他將唐刀插回刀鞘,用胳膊墊起方玉的頭,給方玉喂了幾口水。
方玉沒有絲毫反應(yīng),水順著方玉的臉頰滑落在地上,濺起絲絲塵土。
此時老者也下了馬走了過來,蹲在方玉身旁。
他看了方玉一眼,臉上露出厭惡的表情。
方玉已被樹枝灌木勾得衣不遮體,蓬頭垢面,臉上黑一道白一道,頭發(fā)亂糟糟的。小腿上包扎的布條已不知去向,幾道黑色的傷痕散發(fā)出一絲惡臭。
老者皺了皺眉,看了那中年漢子一眼,猶豫了一下后抓起方玉的手腕。
幾個彈指,他就將方玉的手腕放下,“這人是餓的,需細心調(diào)養(yǎng)。腿上受了傷,已成惡疾。這點水救不了他,喂他食物,他自己咽不下去?!?p> 他掏出一條白色的絲綢手帕擦了擦手,將這手帕仍到地上。
中年漢子似乎沒聽見老者的話,用手撬開方玉的牙關(guān)。他給方玉不停地喂著水,水順著方玉的臉不斷流下,打濕了中年漢子的褲腳。
只有極少的一點水流進方玉的口中。
就是這點水,讓干涸的方玉恢復(fù)了些許生機。
恍恍惚惚感覺到有人給他喂水,方玉的嘴微微張了張。
老者看方玉嘴唇微動,問道:“他說什么?”
中年壯漢把耳朵貼近方玉的嘴聽了聽,抬頭對老者說道:“他說,謝謝?!?p> “路程艱難,這人救不活了。我們不能帶個累贅。”老者說道,“翻翻他身上,看有沒有證明身份的東西?!?p> 中年漢子摸了摸方玉的里懷,有幾個硬物。
他摸出來看了一眼,把三顆虎牙遞給老者,“這三顆牙應(yīng)該是猛獸的牙?!?p> 老者說道:“仔細摸摸,還有其它的物品嗎?”
中年漢子搖了搖頭,“看穿著打扮不像獵戶??此壬蟼?,不像是利器劃傷,有些像抓痕。難道是和猛獸搏斗受得傷?要是如此,真是猛士。”
老者仔細辨認三顆虎牙,臉上露出驚異之色。
三顆牙是新拔下來的,四寸長,前后各兩條血槽。
虎牙!
這么長的虎牙,定是成年猛虎。
成年猛虎沒有十幾個經(jīng)驗豐富的獵戶絕對殺不死,而老者肯定,這一片山脈之中絕對沒有獵戶。
這人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年紀,看起來瘦弱無比,竟能只身殺死猛虎。雖然受了傷,但也是虎賁之士。
老者探出手又摸了摸方玉的脈門,凝思片刻后搖了搖頭,“這人無救,我們走?!闭f完將虎牙揣進自己的懷里。
虎牙歷來是珍貴之物,鎮(zhèn)宅辟邪,為人所推崇。
三顆虎牙完整無缺,又極長,也不枉老夫為你診脈。
老者翻身上馬,不耐煩地喊了中年漢子幾聲,隨后騎馬疾馳而去。
中年壯漢猶豫了一下,將方玉輕輕放到地上。
他回頭看了一眼遠去的老者,俯下身從方玉懷里掏出一顆虎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