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顏并未妖眼昏花,她看到鬼鬼祟祟的兩個人,正是若無和木無塵。
如果雪煙凌非要問她帶他出去吃餛飩的理由,也許引開他讓若無和木無塵兩個人暫時安全算一個?
雪煙凌說,通往九靈仙宮的結(jié)界不知為何,打不開了。
他本和往常一樣,欲去往九靈仙宮修道半月,再返回雪府,誰知結(jié)界不開,他也沒有收到身在九靈仙宮的姑姑任何消息,這才原路折回。
若無半信半疑,但一顆火熱的心總歸有些喪氣。
結(jié)界不開,莫非真如師父所說,九靈仙宮早就不收弟子了?
雪煙凌看出若無的失落,遂安慰他也許只是九靈仙宮出了什么事,興許再過幾日,又一切恢復如初了。
若無嘴上說著沒事,卻一路失魂落魄,連告辭都不曾說與雪煙凌。回到廂房內(nèi)更是哀聲載道,最后還是木無塵一個啞咒封了他半個時辰,他才稍顯正常。
入夜,他更是憂心憂心的睡不著,煩悶的翻身之際,瞥見窗戶外掠過一個黑影,他便整頓了精神跟了過去。
近了才知偷偷摸摸的那位,不就是木無塵么。
若無自木無塵背后輕輕拍了他一下,本欲嚇嚇他,誰知木無塵的應激能力快到駭人,若無恍惚之間,仿若只是一個眨眼,便被木無塵掰過胳膊,一腳踩在地上。
“是我!”
木無塵遂松開手,壓低了聲音罵道:“偷偷摸摸的干什么?”
若無“哎呦哎呦”的爬起來,一心都是“丫的你光明正大”:“你到這里來干什么?”
木無塵回得十分敷衍:“方便。”
若無被搪塞的一顆心直抽抽,方便你貼著墻偷偷摸摸鎮(zhèn)定自若?方便你還有工夫在這兒耗、沒有急的三竄五跳?
于是若無語重心長的道:“木兄,一路走來,我們也算不打不相識,一起逃脫過青蛇的血盆大口,在你被一顆夜明珠嚇得渾身發(fā)軟的時候,身為兄弟,我并沒有放棄你,可是你咋就是不愿意相信我呢?”
木無塵攥緊了拳頭,一臉的忍耐忍耐:“那特么不是夜明珠!”
身為一代妖中之王,害怕滿月清輝算是有特點有逼格要契機的弱點,要是被眼前這個嘴大無腦奸詐猥瑣的和尚傳成了害怕夜明珠……以后凡若是個妖怪整顆夜明珠在手里是不是就敢到他面前叫囂了?
妖王不要面子嘛。
“這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木兄你要相信我?!?p> 木無塵對著一堵墻思忖著:“你敢相信一個費盡心機帶你去秘境的人?”
若無一時被噎住。
秘境是上古妖族聚集之地,傳說是人間的天堂,繁花似錦,云蒸霞蔚,便是有天上仙宮之稱的九靈仙宮也望塵莫及,是所有凡世妖怪的心之所向、心馳神往。
但對于人來說,身處一個妖怪窩,光是想想都脊背發(fā)涼、寒毛立起。
“撒謊是我不厚道,可我說只有那里的人能幫夭夭輪回是真的,這個真的沒騙你?!?p> 木無塵雙手撫在墻面上,緊闔著雙眸:“用你說,爺爺什么都知道。”
若無訕訕一笑:“所以木兄你到底在干什么?”
“此處有結(jié)界?!?p> 若無又驚又喜,按捺不住道:“是去九靈仙宮的嗎?”
木無塵沒好氣的白他一眼:“除了九靈仙宮你還知道點啥!是被關在雪府的妖怪?!?p> “什么?!那那那……雪煙凌收你們進雪府……那你還答應住進來,你這是進了狼窩你知不知道?”
木無塵嘆出一口氣來,極難得的語氣平靜:“你以為你拒絕了,他就拿你沒辦法了。既然躲不過,倒不如好好陪他玩玩。只不過……”
“啥呀?”
“我睡的太久了,沒想到九靈仙宮的小崽子們術法精進的如此厲害,這結(jié)界,我一時半會兒,竟看不出什么名堂?!?p> 若無一臉無奈:“真叫你一時半會兒看出名堂來還了得,九靈仙宮存世上千年也不是全靠嘴吹得?!?p> “有道理……臭和尚,你話里有話啊?!蹦緹o塵尾音的上調(diào)直讓若無和尚心里一顫。
“和尚我絕對沒有你光會吹牛的意思。”若無的頭擺的一如歡快的撥浪鼓。
木無塵含著意味深長的笑容逼近若無,嘴角的笑意和活動的筋骨讓若無仿若看到了這個世界上最惡劣最不孝的“徒弟”。
可徒弟并沒有揍他,而是拽著他躲到了石頭后面。
“龜吾老頭兒?他大半夜不睡覺,舉著個燈籠出來干什么?也來方便?”若無探出錚亮的腦袋,聲音弱弱。
“跟上?!?p> 兩個人跟了龜吾老頭兒一路,從雪府到深巷。他閃得快,三步兩步猶如腳底生風,以和尚的修為,連他使得什么招數(shù)都叫不上名字,但卻奇怪,和尚竟能在每次跟丟的茫然當口,再次在大霧繚繞的夜里找到龜吾那佝僂的身影。
偷偷摸摸,又明目張膽的掌燈,獨行一人行色匆忙,卻又帶著兩個人在大街小巷里轉(zhuǎn)悠玩捉迷藏。
木無塵覺得要不是這個龜吾早發(fā)現(xiàn)了他倆而玩弄他們于股掌之間,便是年歲大了,活脫脫一個路癡。
“這老頭兒好厲害?!比魺o見龜吾在死胡同里穿墻消失,不禁一陣感嘆。
“他比你清楚。”木無塵會過意來,回身時,對身后那抹蒼老的影子客客氣氣的一笑。
若無大著腦袋回頭,發(fā)現(xiàn)龜吾老頭兒溝壑縱橫的臉陰森森一笑,陷在黑幕乍起白光和迷幻的霧靄里。
遂顫著舌頭道:“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龜吾收回陰森的笑容,再笑時卻和藹的很慈祥,可轉(zhuǎn)瞬間便七竅流血,聲音自他喉嚨里發(fā)出來也凄厲的可怕:“當然是……鬼啊?!?p> 若無出山一趟,可好,不僅三觀碎了,這會兒膽子也碎了。他急的直往木無塵身后竄,挨近木無塵的時候,卻感覺到有密網(wǎng)隔在他們之間,再用力靠近,反被一股力量彈開,而他便結(jié)結(jié)實實摔了個屁墩兒。
“蠢貨,一場幻術,把你嚇成這樣?你老子在你小時候就沒這么嚇過你?”
若無被摔得頭暈目眩,又聽木無塵的罵聲劈天蓋地而來,他倉皇爬起來,澀澀看了龜吾老頭兒一眼,模樣正常,模樣正?!?p> 再看木無塵,手腳脖子都被纏了一層密密麻麻的金絲線,腳下的地也在金光中分現(xiàn)五行。木無塵被禁錮在其中,動也不動。
“小子,可學到天羅地網(wǎng)怎么用了?”
龜吾不是路癡,剛剛在這胡同里轉(zhuǎn)悠,不過是帶著二人將地上的結(jié)界點走了一遍。
若無瞪大了自己那雙沒怎么見過世面的狗眼,竟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和尚的天羅地網(wǎng)韌性小容易斷,在他劃的地域里還啥都網(wǎng),像老頭兒這樣只抓妖怪的厲害伎倆,真叫前所未聞……何況抓得還是頗有些道行的木無塵!
“雪府結(jié)界里的妖怪,是你抓的?”
若無聽見木無塵這么一問,抖擻了精神,警惕的看著提著燈籠,滄桑的龜吾。
龜吾空著那一只手,優(yōu)哉游哉的捋了捋自己堪能賽過太白的胡須,啞著嗓子道:“是也不是。”
木無塵又問:“你抓他們干什么?”
龜吾反笑:“你這話問得倒稀奇,捉妖,實乃天地之間的一樁理所當然,還要什么原因?”
木無塵也笑,笑容里是若無沒見過的蒼涼:“千年前,那幫人說除妖降魔,抓了妖怪關在什么破仙宮只為度化妖崽子們身上的惡,說什么待得善因,終有善果,一副自己多么高風亮節(jié)、為天下為蒼生的樣子。只可惜他們薄命,沒能親眼看到自己的猴子猴孫們,是如何打他們的臉的,這一巴掌一巴掌,真叫響亮?!?p> 龜吾慢悠悠道:“老頭子我聽不懂,我只知道,你今天,要死了?!?p> “哈哈……”那滄浪的笑聲里滿是不屑,“去特娘的縛妖網(wǎng),老子不是妖,是仙!”
在若無的眼里,當時當刻,掙脫天羅地網(wǎng)的那個人有多強,便是這個和尚用盡后半生走遍世間大山大河,再未能見到任何能比之一二的一個。
狂嘯之后,萬籟俱寂。
“和尚,這樣的縛妖網(wǎng)還是太弱雞,你以后要走的路任重而道遠,可知道?”
若無又驚又顫,大著嘴點點頭。
“強,也不強。雜念那么多,天生王者又如何,至不了尊,成不了神~”龜吾還是優(yōu)哉游哉捋著胡子,并沒有失敗后的慌張,和遇見強敵的無措,此種悠然,至少在心理上,能給對手爆裂的一擊。
“放了他們,我留你一具全尸?!?p> 龜吾和藹的笑:“你的對手并不是我。”話音未落,他便已消沒在無邊的夜色里。
若無抬頭那時,月輝已盡數(shù)被黑翳遮擋,看那片黑翳掠過的方向,應該是……雪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