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之后,程成所在學院迎來了一次高規(guī)格的外事活動,來訪者有美國著名大學金融領域的教授,還有國際金融機構的高級管理人員。在幾天的日程中,學術洽談會議和公開講座是重頭戲,學院為此提前兩周面向全校招募英語口譯志愿者,擔任會議和講座的現(xiàn)場翻譯。
招募通知貼出來的當天就有室友攛掇程成去競爭一下,畢竟是個長臉兼練手的大好機會。長臉自不必說,但事關學校聲譽,練手豈是能隨便練的?
學院需要公開招募,人才儲備顯而易見不足。這也正常,英語系的學生英語固然好,可是金融財務專業(yè)知識不足是硬傷,金融系的呢,但且不說英語口譯厲害的很少,就是專業(yè)知識,不到大三大四也是不好意思拿出來見人的。從前都是大四最厲害的師兄師姐能上陣這類口譯,可是剛畢業(yè)了一批,正是青黃不接的狀態(tài)。
程成自然是要試試,不過她的中翻英發(fā)音不大上得了臺面,招募老師看在她筆譯過硬的份兒上,還是把她留在翻譯組了,協(xié)助一些書面材料的翻譯?,F(xiàn)場口譯直到活動開始前兩天才定下了最佳人選。
到了活動開場的第一天,程成跟幾位志愿者一起,早早到了學校最高級的國際會議室。中外學者們帶著典雅的笑容魚貫而入,很快坐滿了會議室。程成忙著分發(fā)材料,忙完手頭的工作回到工作人員座位區(qū),才發(fā)現(xiàn)主講臺附近的翻譯座位上已經坐了一位學生。
雖然長著一張冷漠得遠超同齡人的臉,但卻是真年輕,年輕得不像能應付這種大場面的樣子,可是那個人鎮(zhèn)定地坐著,目光如冰卻沒有一絲慌亂。程成第二次看到這張臉,看到他坐在這個座位上,想起他朝自己瞥過來的不屑的一眼,還有那句惡劣的“什么垃圾翻譯”。
程成深呼吸一口,低下了頭,反正用耳朵聽就可以了,她倒是想知道,這個人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呈現(xiàn)出什么優(yōu)秀翻譯。
活動開始了一個小時之后,程成不得不承認,優(yōu)秀翻譯已經不足以形容這個年輕人的水準。他的每一句中文和英文,都配得上“神仙翻譯”四個字,信達雅無一失分,所有金融和財務術語精準無誤,復雜的定語從句應對自如,加上發(fā)音地道,語氣沉著,聲音溫和,強大的氣場甚至蓋過了主持活動的教授,如同有一團五彩祥云籠罩著,光芒絢麗而又神秘。
程成從小勤奮兼學業(yè)優(yōu)秀,高分考上大學之后,在高手如林的同學中也算拔尖,此刻見識到真正的出色,心中一聲嘆息。她決定要對上次的羞辱徹底釋懷,認識這位頂級高手,最好還能義結金蘭,切磋技藝,哪怕他看不上自己,也要知難而上。相比之下,在一群跟自己差不多的同學中冒個頭聽兩句夸獎實在太沒意思。
活動結束后,等嘉賓、老師和翻譯都走完了,程成不顧忌地向另外兩位志愿者女生打聽:“今天的翻譯是哪個系的?相當不錯啊?!?p> 一位女生連連點頭,說:“那還用說,你連他都不認得啊,金融系系草啊,余航公子,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錢有錢的那位,說的就是他?!?p> 另一女生語帶唏噓,說:“我從小到大沒見過什么都有的人,這下可算是見識了。聽說招募老師直到活動前兩天還沒找到很好的口譯,都打算去外面請了,他們系有跟余航一個中學的,知道他的本事,硬把他拉來,給老師現(xiàn)場翻譯了10分鐘,把老師下巴都快驚下來了,說他任教這么久,大一就這么厲害的復合型人才還是第一次見到?!?p> 余航......原來他就是那個傳說。程成對傳說也有過自己的想象,現(xiàn)在才知道自己的想象力實在不夠豐富。
她收拾著東西,心里默默地盤算跟這位傳說切磋技藝的可能性,如果他只是英語特別出色,那么自己厚著臉皮硬攻,哪怕三顧茅廬,也可能有朝一日打動他,愿意在學業(yè)上帶攜自己些許??蛇@位公子是萬花從他身邊過的人物,大概為了少惹麻煩才終日一副冷冰冰的模樣,自己滿懷學習熱忱撲上去,哪怕身心再端正,也百分百會被當作跟其他女生一樣為了接近他而故意找理由。結果不用試也可想而知。
程成不愿意被當成愛慕虛榮的人,這點心理障礙阻擋了她找余航拜師的熱望。熱望攤一陣子就會慢慢變涼,程成收起了的想法,開始花更多時間聽英語,還終于起個大早去操場上高聲跟著收音機里的英語新聞朗讀。
不去便不知,去了才知道每天在早操之前就到了操場讀書跑步的學生有多少,程成心中暗自慚愧,她跟讀了一會兒,走到跑道外面的鍛煉器材處,一邊聽讀一邊壓腿。眼前閃過一個頎長的身影,她定睛一看,余航穿著運動服跑過,一瞬間她有叫住他的沖動,叫住他自己也是有由頭的,畢竟充當過他的產品翻譯,但之前的理智分析還是占了上風,與其叫住而被漠視之后見面都尷尬,還不如保留一點隨機打交道的可能性。
不知是因為無意識愿力的強大作用,還是因為成為口譯之王的路徑本就簡單到只需要幾個場景,在程成開始苦練基本功的路上,她驚奇地發(fā)現(xiàn),過去大半年都不曾見過的傳說余航,如今竟然無處不在。
在圖書館期刊室,她剛拿了一本英語原版《福布斯》雜志找個座位坐下,一抬頭便看見斜對面是一本豎著的英文版《財富》,而一手握著雜志,一手專注摘抄筆記的人正是余航。
程成呆呆地看了余航一會兒,果斷地起身,到期刊書架上放下《福布斯》,找了一本《財富》。
返回座位的不到二十步路中,程成腦中升騰起一個想象的泡泡,幻想中余航發(fā)現(xiàn)她也拿著同樣的雜志,主動搭話說:“這位同學,你也愛看原版財經雜志???”
程成說:“是啊,比較喜歡《時代周刊》和《財富》,你手上這本看完了能借給我看嗎?”
余航用欣賞的語氣說:“當然,你也關注格林斯潘?你是哪個系的啊?”
程成侃侃回答:“我是……”
還沒回答完,幻覺在程成回到座位的時候立即結束,余航坐的座位已經空了。程成周圍張望,見到了余航正朝圖書館出口走去的背影。
她坐下無精打采地翻了一會兒《財富》,對著格林斯潘褶子深重的臉發(fā)了一會兒呆,干脆去換了本電影期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