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輝經(jīng)常是前一天還信誓旦旦地要和她一起提升自我,后一天就能干出讓她咬牙切齒的事情。
那個周末又是欣陽過去。到了時輝的宿舍,他讓她在屋里等他,說是要和死黨曾榮出去聊點事情,晚一點就回來。她說“好”,于是自己吃了晚飯,收拾屋子,一直等到晚上快12點了時輝還沒回來,她打他的電話,一直沒有人接,偏她又沒有曾榮的電話沒法聯(lián)系。
看著時針一圈圈地走到夜里1點多了,再打第N個電話,還是沒有人接,欣陽快要嚇瘋,報警的心都有了。轉(zhuǎn)念一想,時輝會不會背著她在外面干什么壞事呢?可是就算他去外面找什么女人,也不會專門挑她來看他的晚上去找吧?
她一個晚上困了便迷糊著倒頭昏睡去,醒了又打電話,沒人接電話又倒頭抓狂,稀里糊涂中熬到了天亮,一摸身邊仍然沒有人,巨大的焦慮讓她忍不住哭起來了,她收拾自己的包準備出門去大海撈針,把時輝找回來,去哪兒找她也不知道。正在這時門外傳來擰鑰匙的聲音,她瞪著哭腫的雙眼,看見時輝推門而入,一副半夢半醒的樣子。
欣陽憤怒地撲上去,拽著時輝胸前的衣服搖晃著,吼叫:“你一個晚上到哪里去了?”
時輝一身的酒氣,把她推開,往床上一趟,象講夢話一樣:“我和曾榮喝酒喝醉了,就在他屋里睡著了。他失戀了,我就陪他多喝了點。兄弟嘛,你不懂的。”
欣陽去床上氣急敗壞地要把時輝扯起來,說:“那你不能給我打個電話嗎?我給你打了快一百個電話,你聽不到嗎?”
時輝繼續(xù)講著夢話:“手機掉被子里了,聽不見。”
欣陽扯不起來他,卻被他一把摟住,說:”老婆,再陪我睡會兒,你看我對你多好,天亮剛一醒來我就想起你了,趕著趕著回來?!?p> 欣陽推開時輝,啞著嗓子說:“你對我真好,真是好,拜托你以后別對我這么好,那我就可以徹底對你死心了!”
欣陽從床上下來,抓起自己的包就坐車回了家。在車上她一路默默地流淚,心想:“這么個生氣法什么時候是個頭??!”
時輝嘴甜的時候會盯著她的臉垂涎欲滴的樣子,說:“老婆,你怎么這么漂亮啊,以后你40歲完全可以還是這個樣子嘛,我一定要賺錢讓你保養(yǎng)得好一點。”
欣陽把他不老實的手拍走,說:“算了吧,成天跟你生氣,我看我30歲就該變成老太婆了。”
樓下李阿姨前陣子要給她介紹個新西蘭的華人,專門回國找老婆回去相夫教子的。媽媽跟她碎碎念著這件事,欣陽說:“您沒告訴李阿姨我有男朋友???”
媽媽說:“告訴了,李阿姨說現(xiàn)在男未婚女未嫁,可以多挑挑?!?p> 欣陽說:“沒有那么多功夫挑?!?p> 最近阿姨又托媽媽安排見面,說是新西蘭男在樓下專門留意了欣陽,很是中意。欣陽正生著時輝的氣,氣得又幾天不肯接他的電話,心想:“見面就見面,可能我也是不應(yīng)該太在乎時輝了,狠狠心作罷了吧?!北阋豢诖饝?yīng)下來。
這天傍晚她正梳著頭發(fā)準備和新西蘭男見面,門鈴響了。欣陽過去把門打開,見時輝一副憔悴凌亂的樣子站在門口,看見欣陽,眼神哀怨的樣子。欣陽賭氣不讓他進門,時輝拿出一副洗心革面的樣子說:“你原諒我好嗎?我快想死你了。”
欣陽聽不得時輝說這句話,滿腹的委屈頓時化作一腔愛意,兩人牽著手出去找飯吃,新西蘭男自然被放了飛機。李阿姨后來在樓道里見著欣陽都不愿和她說話。媽媽據(jù)說是賠了好幾次不是,對欣陽發(fā)了一大通脾氣,說:“你們這一對冤家,以后日子過不下去別找我訴苦!”
媽媽從一開始就反對欣陽和時輝在一起。當年欣陽第一次把時輝帶回家,一向只對帥哥有好感的媽媽就頗有微詞,說時輝長得不夠帥,家境也只是平常。
欣陽納悶著說:“我覺得他挺帥的呀!”直到時輝帶她回家,時輝媽媽覺得她不夠漂亮,她才意識到可能每個父母都覺得自家兒子最好看,自家閨女是仙女。
媽媽更惱火的是欣陽一幅死心塌地的不爭氣模樣。時輝第一次來家里吃飯,欣陽就把爹媽還坐在飯桌對面給忘了,眼里只有時輝一個大活人,整頓飯不停歇地給時輝夾菜。
送時輝下樓之前,她還專門去自家冰箱里找出幾罐超貴的啤酒全塞到時輝的背包里,那時她還覺得喝酒的男生挺有男子氣概,也顧不得媽媽跳著腳說她真是個敗家女。養(yǎng)女兒就是賠錢的糟粕思想竟不幸在欣陽爸媽這里得到了驗證。
欣陽媽媽的不高興不滿意可不只是掛在臉上和嘴上,她竟然瞞著欣陽打了電話到時輝的家里,跟時輝媽媽說欣陽才剛上大一,自己并不同意欣陽和時輝交往,希望時輝斷了這個念頭。
欣陽知道了和媽媽大吵一架,說:“您問過我嗎?這是我找男朋友!”
媽媽說:“你以為交男朋友就是你們兩個人的事情嗎?你以為人家把你當個寶嗎?你知不知道我打電話過去,他媽怎么說?”
欣陽問:“怎么說?”
媽媽說:“她說‘我和他爸也不同意?!眿寢尮室饫L了語氣,把“不同意”3個字好好強調(diào)了一下。欣陽頓時泄了氣。
不過她沒有去質(zhì)問時輝,反正她也沒準備為了這個和時輝分開。后來他們在一起6年,時輝媽媽大概是一直介意媽媽當年打過的那個電話,從未提出過要見她的父母,即使他們閑聊時候已經(jīng)在商議結(jié)婚了,時輝媽媽也沒有提過上門拜訪這事。
欣陽想:“他們不提,難道我還能主動去提嗎?”
她有個遇到煩惱就拿出紙筆的習(xí)慣。對于想不通的事情,她覺得用這種方法有利于盡早想通。她在紙上一條條寫下自己的長處和劣勢,寫完之后,她看了一遍關(guān)于自己的這個清單,發(fā)現(xiàn)自己雖然不愛打扮不修邊幅,不太懂人情世故有點傻,但是論相貌不差,人品不差,學(xué)歷不差,單位不差,其實家境也不算差,好歹父親是公務(wù)員,母親也在大公司做管理層。從小學(xué)到中學(xué),她都是老師眼中的好孩子,同學(xué)們眼中的優(yōu)等生,怎么在時輝家這里,就收獲不到什么像樣的地位呢?
后來經(jīng)歷了許多事情她才知道,人跟人之間有著奇怪而細微的氣場,有些人一見面就覺得想做一輩子的好友,其實連對方是不是個好人都沒打聽過;而有些人雖然挑不出啥毛病,可就是連多說幾句話也覺得尷尬,無論如何沒法拍著肩膀親近起來。
如同她和時輝之間的深愛說不出什么具體原因,她和時輝家人之間的不能完美融合也未見得有什么具體原因。
可是眼下的欣陽不僅總想找出原因,還像做學(xué)生沒考好試一樣喜歡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她拿著紙筆數(shù)來數(shù)去,自己還有什么可提升的呢?
新西蘭男雖然連面也沒見過,卻啟發(fā)了欣陽。他在新西蘭也就是個高級打工仔,只不過多了個新西蘭護照,回到國內(nèi)就閃閃發(fā)光了。據(jù)說被欣陽放了飛機沒多久,就找了個漂亮的大學(xué)剛畢業(yè)的老師,帶回新西蘭去了。
鄰居家姐姐當年如愿去了美國留學(xué),鄰居伯伯過來聊天時,樂呵呵地說起姐姐在美國畢業(yè)后找到了工作,覺得美國賺錢多就留在那了。綠卡還沒到手,現(xiàn)在也不方便經(jīng)?;貋?。
媽媽一邊羨慕著,一邊說:“要是我家欣陽也有這個志氣就好了?!?p> 伯伯說:“欣陽想出國啊,我讓姐姐幫你聯(lián)系學(xué)校?!?p> 伯伯很熱心,媽媽更是興致高昂,欣陽神使鬼差地就囁嚅著說:“嗯,好啊?!?p> 她想,如果自己能出國留學(xué),應(yīng)該也會變得金光閃閃的,讓別人更把她當回事吧。
欣陽沒和時輝說這件事,不知為什么她突然想干件驚天動地的事,讓時輝和他一家對她刮目相看,別人做不到的事,她能做到。
欣陽辛苦復(fù)習(xí)了一段時間,去考了托福,不大滿意,可是每天白天要上班,晚上復(fù)習(xí)到12點又累又困,她也考不出更好的成績了。想到申請美國的研究生還要什么GRE 和GMAT之類的,名校還要提供高水平的個人陳述和履歷,欣陽未免有點意興闌珊,覺得這件驚天動地的事情好像也不一定非要完成了。
可是鄰居家姐姐竟然就給她找到了一間美國東海岸的商學(xué)院,不需要GRE 和GMAT,托福分數(shù)勉強過關(guān)了。人家還不是什么克萊登大學(xué),而是正規(guī)的在美國有100多年歷史的大學(xué),受到州教育部的認可,是中國國家教育部也認可學(xué)歷的學(xué)校。
欣陽將鄰居姐姐寄來的資料中的申請表填好,媽媽帶著她去銀行存了一筆比學(xué)費和生活費稍多一點的美元,她把所有的申請資料按照學(xué)校手冊上的招生地址寄過去,竟然一個月之后就收到了I-20表,表示學(xué)校已經(jīng)錄取了她,她可以去美領(lǐng)館申請簽證了。
欣陽拿著這I-20表,猶如拿著一個燙手的山芋。小打小鬧地竟然就快弄假成真了。她很有點心虛,真要去申請簽證嗎?如果真的拿到了簽證,難道她就真的去美國嗎?
上次新西蘭男的事情已經(jīng)讓媽媽在樓下阿姨那里抬不起頭,這回樓上伯伯家姐姐不辭勞苦不遠萬里為她找到了學(xué)校,她要是又一次沒良心地放飛機,恐怕日后再無臉面住在這棟樓里了。
欣陽把這燙手的山芋看了一遍又一遍,雖然沒有真的燙到手,卻著實燙到了腦子。她開始失眠,如果她沒有同意過申請美國的學(xué)校,她就不會拿到這個催她走下一步的I-20表;再往前推演,如果她真的申請簽證,萬一拿到了,她可就確實沒有退路,非走不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