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的是……誰的命?”
謝嫦欣喜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她怎么忘了,關毓清和她不同,他不是一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江湖人,也從不把自己放的高高在上,他是真正的謙謙如玉的正人君子,他遵循這世間的規(guī)矩,卻也敬重每一個人的生命。
這才是常陽百姓人人稱頌的常陽公子,關毓清。
她心里咯噔一聲,生出不好的預感,面上不自然的笑道,“毓清,你的傷剛好,身體還很虛弱,還是先好好休息吧?!?p> 謝嫦眼神閃躲著不回答這個問題,關毓清卻不放過她,掙扎著坐起來,雙手捏著謝嫦干瘦的肩膀,逼問道,“告訴我,誰的?”
關毓清滿眼失望的看著謝嫦,他原本還在想,是不是浮生蠱只會讓分命的人虛弱一些,不會真的是以命換命,如果是這樣的話,他感激謝嫦,也會更加的愛重她,可他第一次的問話,謝嫦閃爍其詞的態(tài)度,否定了他心里面那一點微弱的希望。
那么他一直以來所堅持的原則,又算什么呢?
除了剛出門派的懵懂少年,哪個在江湖上漂泊過幾年的江湖人,不是把殺人看的跟吃飯喝水一樣平淡,可他關毓清沒有,他不是這樣的人,從他學武功的第一天起,這世界上沒有一個人是因他而死,他的雙手干干凈凈。
可現(xiàn)在,有一個不知名的無辜者因為要救他的命而被迫死于謝嫦之手,殺人的是謝嫦,又何嘗不是他?!
從常陽百姓稱呼他為常陽公子的那一刻起,他就把自己當做了一把尺子,一把介于朝廷和江湖之間的一把尺子,他時刻在內(nèi)心警告自己,如果連出身官門的自己都不遵守國法律令,那和草菅人命的山匪賊寇又有什么區(qū)別呢?
他知道謝嫦從小流落街頭,吃過了不知道多少的苦,也見過了多少的人生百態(tài),她沒有接受過任何的正統(tǒng)教育,對于生命只有直觀的感受卻沒有深沉的敬畏,他當初因為這一點而憐惜她,現(xiàn)如今卻因為這一點而厭惡她,何其可笑。
可這一年來的感情不似作假,這畢竟是他曾傾心的阿嫦。
“罷了,阿嫦,你走吧,你救了我的命,我沒有辦法站在正義的立場去譴責你,可我也沒有辦法對那個無辜的生命無動于衷,我本以為你是最懂我的人,可我現(xiàn)在才知道,你不是?!标P毓清放開謝嫦,躺回床上,面對著床帳里側,閉上了眼睛。
“比起你用旁人無辜性命來救我,我更愿意現(xiàn)在就死了?!彼吐暷畹?,卻沒什么力氣,沒有人知道他說出這些話的時候,心中有多么不舍,更有多么煎熬,可他不能,他沒有別的選擇了。
謝嫦救他時有這么多人都看在眼里,為了常陽伯府的名聲,他已經(jīng)不能再娶她了,不僅不能娶,甚至還可能為了謝嫦的濫殺無辜而懲戒于她,事到如今,只有讓阿嫦離開,離得越遠越好。
“你要趕我走?”謝嫦不敢置信的看著他,失神的重復道,“在這種時候,你要趕我走?”
關毓清沒有回答他,對所有人說道,“我乏了,你們都出去吧,我想休息一會兒?!?p> 所有人陸陸續(xù)續(xù)的離開,傅成朔和其他幾個門派的掌門在前面,關山越和老御醫(yī)走到門外商議后續(xù)的養(yǎng)身方子和禁忌,秋月慈留在最后,拉起仍舊萎靡在地上的謝嫦,她孱弱的身體無力的依偎在秋月慈身上,身旁的侍女連忙過來幫忙,臨走時,秋月慈回頭看了一眼關毓清,卻看到后者眼中泛著晶瑩的淚光,只是一閃而過便又消失,他微微張口,做出一個無聲的請求,救她。
秋月慈看懂了他的口型,不著痕跡的點了下頭,扶著謝嫦離開了。
剛一出門,便看到有兩個女弟子在門口等著她們,從秋月慈手中強行接過了謝嫦,口中卻不失恭敬的道,“門主念姑娘身體虛弱,特意為謝姑娘準備了一間靜室休息,我?guī)^去。”
女弟子扶著謝嫦轉身向外走,秋月慈想跟上,卻被另一個女弟子抬手攔住了去路,她道,“秋姑娘今天也累了,門內(nèi)賓客眾多,恐擾了姑娘清凈,便由我先送秋姑娘回玉樓吧。”
秋月慈見兩人強硬的態(tài)度,知道此時不從是不明智的選擇,便點了點頭,笑道,“勞煩了?!?p> 至于如何救謝嫦,還是要看楊門主和大舅舅的想法,徐徐圖之才是。
這邊謝嫦被送到靜室,才緩緩回過神來,身上虛脫無力,勉強站了好幾次才站起身來,身上衣服都被汗?jié)?,顯得極為狼狽,她想要打些水來擦拭身體,換身衣服,除掉身上黏膩不舒服的感覺。
打開靜室的門,沒想到那兩個女弟子還沒走,看她出來,問道,“姑娘需要什么,我去替姑娘拿?!?p> 謝嫦搖了搖頭,“多謝,不必了,我認得路,自己去便好?!?p> 她曾經(jīng)跟著關毓清來過化虛門很多次,關毓清是化虛門門主楊清竹的親傳大弟子,化虛門內(nèi)就沒有他去不得的地方,謝嫦占了他的光,也曾在這里度過了很多難忘的時光,看著熟悉的走廊,她想起剛剛關毓清說的話,忍不住悲從中來。
為什么毓清不要她了?她不過是迫不得已,殺了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啊。
為了救他,她也舍了自己的半條命出去啊,她是人蠱,體內(nèi)養(yǎng)了千百種不同的蠱蟲,往日里都是依靠命蠱壓制才能不出亂子,若不是前段時間她人蠱已成,舍去命蠱浮生蠱,恐怕她也會死。
畢竟,謝塘除了給她一本秘籍和一個浮生蠱的幼蟲之外,就再也沒有教導過她任何東西,一切全靠她自己摸索,每一次做她沒有嘗試過不知道結果的行為時,她也是賭著命在做的。
說來可笑,她一生中只見過謝塘兩次,八歲那年一次,給了她蠱術秘籍,浮生蠱,和謝嫦這么一個名字。
她一開始是很感激他的,若不是謝塘,她活不到現(xiàn)在,不可能有治療外傷的神藥,更不可能因此遇到關毓清。
可后來見他的那次,卻讓謝嫦不知該恨還是該如何,她心中一片迷茫,不知未來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