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殺手

　　天即將蒙蒙亮?xí)r，米貝找上喬納森。

　　“喬納森……喬喬，納納，森森?！?p>　　喬納森一開始冷著臉裝沒聽到，漸漸繃不住，想起他們一開始相遇不久后的場景，忍不住咧開嘴。

　　米貝松了口氣，“對不起，我讓你失望了?！?p>　　“我失望什么?！眴碳{森抿起嘴挑挑眉毛，他遲疑片刻，還是說道，“我就是覺得，米貝不該是那樣的。他應(yīng)該是個永遠(yuǎn)樂觀開朗的男孩，他能承受普通人承受不住的境遇，他的笑容會感染所有身邊善良的人，他……”

　　喬納森說不下去了，因為米貝狠狠抱住了他，大把大把掉眼淚。

　　……

　　赤火和烏陽站在其他人對面，一臉不舍。

　　“行了，沒事打打電話。”阿爾伯特拍拍烏陽肩膀，第一個走進(jìn)傳送門。

　　老師們學(xué)生一個接一個離開，只剩下文書和喬納森，米貝三個人沒走。

　　“反正你門都開了，再開個萊瑞克冰原的門唄。”喬納森說，跟著補(bǔ)充一句，“就當(dāng)是我的新年禮物?！?p>　　文書盯著他好一會，知道喬納森心里發(fā)毛，剛要拒絕，才笑著伸手劃了個圈，“行，善良的小鬼。”

　　喬納森老臉一紅，急忙跳進(jìn)傳送門。

　　“等等我??！”米貝和赤火烏陽揮手告別，也跳了進(jìn)去。

　　等到文書最后離開，赤火和烏陽互相看了眼，總感覺少了點(diǎn)什么。

　　“咱們是不是把菲利普給忘了？”赤火說。

　　“好像是?！睘蹶栥躲兜攸c(diǎn)頭，用一只手擋住嘴小聲說，“其實(shí)我有點(diǎn)怕菲利普老師。”

　　赤火翻了個白眼，誰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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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冰川一望無際，寒風(fēng)將腳下打磨的比鏡子還光滑。

　　天，云，冰，海。

　　這就是萊瑞克冰原的一切了。

　　米貝原地打轉(zhuǎn)，對喬納森早就看膩的風(fēng)景表現(xiàn)出濃重的興趣。

　　“維赫曼女士就住在這附近嗎？”

　　喬納森點(diǎn)點(diǎn)頭，“南邊一點(diǎn)?！彼奶幙纯?，不滿地哼了聲，“文書果然知道我家的具體入口地址，直接送咱到腳下了?！?p>　　“文書老師沒打算瞞著你。”米貝安慰一句，又說，“極北淼洲人生存是不是很艱難？比燚洲還難？”

　　喬納森正蹲在冰面上跟一條比目魚的大眼睛對視，他想了想回答：“以前是挺難。不過現(xiàn)在科技發(fā)達(dá)了，只要有工作，也不至于餓死凍死；極北淼洲環(huán)境惡劣，人口也少，早期都沒什么國家、聯(lián)盟，就是一個個部落抱團(tuán)取暖，所以政治斗爭也少，反而比燚洲人活得自在?！?p>　　等那條比目魚甩尾巴游走，喬納森歪過腦袋看米貝，嘿嘿笑著說：“你可別羨慕他們，這幫淼洲人恨不得把祖墳刨了一起到其他洲落戶?！?p>　　喬納森“嗯”了一陣子，補(bǔ)充著說：“除了浮盧洲和燚洲?！?p>　　沒多久，兩少年之間的冰面裂開，露出個鋼鐵圓面，其上刻著“L”字樣。

　　喬納森拉著米貝站在上面，兩人順滑下降，進(jìn)入冰面之下。

　　“林克，把外壁收起來。”喬納森似沒有目標(biāo)地說了句話，他看米貝看向自己，于是解釋了句，“我家看門人?！?p>　　附著在圓柱形電梯外部的合金鐵壁一環(huán)一環(huán)收回，整片海洋盡入眼底。

　　“哇——”米貝貼著玻璃驚嘆。

　　想比冰面上寂寥的景象，海下則一片生機(jī)勃勃。

　　一溜一溜地魚群在五彩斑斕的珊瑚礁之間穿梭，陽光照射下的海流映射出柔順的軌跡。

　　電梯下降速度不慢，很快，電梯外就已經(jīng)一片黑暗，米貝本能地用上“見”，竟然窺視到個別生命力超強(qiáng)的生物輪廓。

　　澎湃的生命精氣映射出牠們的大致模樣，每一只每一條都堪比一頭鯨魚。

　　米貝咽了口唾沫，眼里全是興奮，一絲害怕都沒有。

　　“怎么樣，不錯吧？”喬納森說，“菲利普來的時候我都沒讓他看，你可別跟他說?！?p>　　米貝使勁點(diǎn)點(diǎn)頭，只是讓他震驚的事情還沒結(jié)束。

　　電梯門輕緩開啟，耀眼的光亮刺得他緊閉雙眼，等他適應(yīng)光線睜開眼睛，便看到一片望不到邊際的花間草原。

　　日頭其實(shí)并不刺眼，只是米貝剛從黑暗的環(huán)境走來；相反，這里的日頭是可以直視的日頭。

　　米貝分不清那是落日殘虹還是旭日初升，總之，它輪廓很圓，紅光很柔。

　　喬納森搭住他的肩膀，一只手奪過他的視線，帶他一路指向坐落于花叢草地中的一座古樸城堡。

　　米貝驚訝地合不攏嘴，好一陣才干巴巴地問：“我們不是在海底嗎？”

　　喬納森點(diǎn)點(diǎn)頭，不反對也不回答，“事關(guān)家族機(jī)密，我暫時無權(quán)告訴你這個。”

　　他俯耳捂手小聲說：“反正就是超能力唄。”

　　米貝賊兮兮地點(diǎn)頭，好像自己知道了不得了的秘密。

　　遠(yuǎn)處，足夠容納十幾頭大象并排進(jìn)入的城堡大門緩緩打開，一個穿著深紅色夾克，深紅色直筒褲的青年殷勤地跑過來，捧起喬納森的手背猛親一口。

　　“我的大少爺誒，您回來也不知會咱一聲，我和亨特都想死您了?！饼嬝悵M臉笑意，他看向喬納森身邊那位面容清朗的少年，鞠躬說：“您一定就是米貝先生了，我經(jīng)常聽少爺說起您。”

　　龐貝湊到米貝身邊，俯身小聲說：“能把我家少爺真心當(dāng)朋友，您是這個?！彼低地Q個大拇指。

　　米貝苦笑不得，這是損人還是夸人?。?p>　　后勤部的黑鍋抽空瞟了眼電腦，狠狠罵了句“雞皮”，他最近跟龐貝鬧別扭，那小子逮著機(jī)會就給人下套，不是個東西。

　　喬納森感覺自己左半邊屁股有點(diǎn)癢，“又不是不清楚我的行蹤，裝什么忠仆？”他無視龐貝卑賤的笑臉，無情地說：“別裝傻子啊，你知道我回來干什么。今天要么你帶我見東西，要么我?guī)阋娢依习??！?p>　　龐貝一臉驚愕，“我還以為您想我們了，回家看望我和那群空巢老人呢?！?p>　　這話一出口，后勤部又得一陣雞飛狗跳，罵罵咧咧。

　　喬納森沒心思陪管家耍寶，少有的嚴(yán)肅起來，“我知道是安弗妮和本帶走了那具尸體，我今天要結(jié)果?！?p>　　龐貝收起嬉皮笑臉，輕輕嘆了口氣，“少爺，您非要看那個做啥？現(xiàn)在不是挺好的嗎？”

　　他偷瞄了眼喬納森，見其還是一副面無表情，只好說出實(shí)情。

　　“那具尸體是有心人偽造的，少爺。有人利用一個多月前的那場拍賣會調(diào)查某個人的消息，好在他們還不知道那個人是您。”

　　龐貝再次嘆了口氣，他這位少爺，看似成熟冷酷，實(shí)際卻是無比倔犟小孩子氣；聰明是聰明，可就是這股聰明勁兒讓人頭疼。

　　“其實(shí)老爺沒有瞞著您的命令，可他同樣沒有把消息告訴您的命令?！彼聪騿碳{森，視線連接視線，“在我們心里，您就姓萊瑞克，要不是這件事有潛在威脅，萊瑞克壓根沒人有閑心理會?！?p>　　喬納森腳步不自覺放緩，嘴巴動了動，幾秒后說：“這件事不會成為我人生的某個轉(zhuǎn)折點(diǎn)，不過一切都是從它開始的，我想有個結(jié)果?！?p>　　米貝一直沒說話，跟在喬納森身邊，在他的余光里，默默支持他。

　　仨人走到后勤部附近，喬納森想起件事，問道：“黃毛呢？”

　　“蘭妮夫人不讓養(yǎng)在宅子里，現(xiàn)在在后勤部，長得很大個。”龐貝回答。

　　喬納森點(diǎn)點(diǎn)頭，“準(zhǔn)備兩套305，我等會兒去你那取?！?p>　　龐貝應(yīng)和一聲轉(zhuǎn)身離開。

　　“啥啊？”米貝問。

　　“生命獨(dú)聯(lián)系列產(chǎn)品，LL-305，執(zhí)事們的鍛煉器械，俗名五環(huán)?！眴碳{森回答，“簡單來說跟阿爾伯特的訓(xùn)練效果差不多，不過肯定要差一點(diǎn)。而且那玩意兒只要戴在身上，就會吸取佩戴者的生命精氣，所以他們只是在家訓(xùn)練時佩戴。”

　　喬納森從口袋里抽出一支綠色藥劑，晃了晃說：“不過我們有這個。”

　　“太好了！我真有點(diǎn)怕離開科特之后，身體素質(zhì)會下降得厲害。”米貝驚喜地說，“你家科技這么發(fā)達(dá)，難怪培養(yǎng)出你這個變態(tài)?！?p>　　喬納森點(diǎn)點(diǎn)頭，“我小時候佩戴的五環(huán)，壓力值是固定的，身體素質(zhì)提升一點(diǎn)就要換一組新的。LL-305可以隨意調(diào)整數(shù)值，方便很多，就是吸取生命精氣這一點(diǎn)太危險了?！?p>　　米貝認(rèn)同地說：“不過我們有生命精氣恢復(fù)藥劑，那點(diǎn)副作用反而成為鍛煉精氣恢復(fù)速度的寶貝——也許萊瑞克和科特應(yīng)該結(jié)合一下，互相交換知識?！?p>　　喬納森翻個白眼，“哪有你說的那么簡單。”

　　兩少年走進(jìn)宅子，一位身材嬌小的女仆側(cè)站在門口迎接他們。

　　“阿麗亞，帶米貝四處轉(zhuǎn)轉(zhuǎn)。”喬納森接著小聲說：“避開那個婊子?！?p>　　阿麗亞微笑鞠躬，小聲回復(fù)：“喬納森少爺，蘭妮夫人現(xiàn)在在花園。”

　　“很好?！眴碳{森回頭看了眼米貝，走上三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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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快樂，喬納森?！?p>　　凱森·萊瑞克坐在他的會客桌前，上面擺著一本不知從哪淘來的舊書，供他無聊時隨手翻看。

　　“早啊，爸?！眴碳{森拉出一把椅子，“我還以為咱家不過節(jié)。”

　　不知道為什么，當(dāng)喬納森說出這句話時，他感覺老爸放松了些。

　　凱森面帶微笑說：“是的，咱家不過節(jié)，咱們在節(jié)日時工作，就像安弗妮和本。熱鬧歡慶的日子總讓人放松警惕?！?p>　　“你呢？爸?！?p>　　“我在等你?！?p>　　“我還以為你在迎接審判?！眴碳{森板著臉說。

　　“小鬼?！眲P森笑罵著揮手拍下去，這一巴掌隔著四張椅子“落在”喬納森頭頂，使他垂下腦袋。

　　喬納森感覺頭皮有些發(fā)麻，擠眉弄眼地伸手揉了揉，“你這能力可真好用。”

　　他抬起頭說：“我搜集了些有關(guān)弗朗克雷人的資料，只有幾條看起來不靠譜的傳說?！?p>　　凱森攤手說：“相信我，家里沒有更多資料?！?p>　　喬納森拉著椅子坐到凱森左側(cè)，“所以那些傳說是真的嗎？他們有第二段人生，他們會……復(fù)活？”

　　凱森正視喬納森的眼睛，點(diǎn)了點(diǎn)頭，“珍惜你的小命吧，喬納森，沒聽說他們會有第三條命?！?p>　　盡管喬納森對這一切都早有心理準(zhǔn)備，但當(dāng)這則消息由凱森親口告訴他時，還是免不了震驚，以至于短暫的失去了思考能力。

　　幾分鐘后，喬納森回過神，輕聲問：“我的尸體呢？”

　　“你隨時可以讓杰克帶你去看?！眲P森說，“不過沒必要，那玩意兒跟缺了一大塊的樹皮差不多?！?p>　　喬納森點(diǎn)點(diǎn)頭，再次陷入沉默。

　　他劃拉幾下桌子，眼前的空氣中投射出一面等墻寬高的屏幕，隨著他的操作，其上顯示出費(fèi)馬爾高原的衛(wèi)星成像，以及一段有關(guān)弗朗克雷人的描述。

　　“既然他們都有第二條命，那又為什么會被一場山火燒個精光？”喬納森問。

　　“我不知道，我也沒興趣知道?！眲P森目光移向別處，雙手摟住脖子，往后靠了靠，“萊瑞克只管要人死，不關(guān)心人是怎么活的?！?p>　　喬納森面無表情地看著凱森好一陣，忽然咧嘴嘿嘿笑了兩聲，“是的，萊瑞克只管殺人。”他站起身，“我得去樓下看看，不然米貝一個人怕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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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喬納森上樓后，米貝面向阿麗亞，面帶微笑行禮說了聲“你好”。

　　直起身時，之前溫順柔和的嬌小女仆好像變了個人，阿麗亞露出她獨(dú)特的鯊魚齒，笑得陰森恐怖。

　　“我不管你是怎樣巴結(jié)上喬納森少爺?shù)模磺卸嫉酱藶橹沽??！卑Ⅺ悂喒眵劝愠霈F(xiàn)在米貝身后，手上多了柄匕首抵在其脖頸，“看在少爺?shù)姆萆?，你今天死不了，不過你如果繼續(xù)纏著少爺……”

　　對于脖子上的威脅，米貝毫不在意，他只顧著急忙解釋：“我從沒想過利用喬納森！我和他只有最純潔友誼！”

　　“是嗎？”阿麗亞仔細(xì)觀察著米貝的神情，“喬納森少爺曾為你付出三顆‘天雷’，你知道那是多少錢嗎？”

　　米貝驚呼，“什么時候？”

　　“三年前，就在你過完年節(jié)，返回科特的路上?！卑Ⅺ悂喺f，“少爺要龐貝大人和他的執(zhí)事暗中保護(hù)你的小情婦將近四年時間?！?p>　　“少爺自己也本應(yīng)在半年前就回歸家族，可他為了你選擇留在安薩爾克，這之后還要繼續(xù)陪在你身邊，去往那個鳥不拉屎的蘇尼亞？”

　　匕首刺入皮膚，滲出一滴鮮血，“你還說不是在利用喬納森少爺？好吧，就算你真不是存心，但顯然，你已經(jīng)成為喬納森少爺?shù)募湘i。如果你們真的存在你說的那種友誼，那么，解放他，解放我的少爺?！?p>　　阿麗亞一副鯊魚齒起起伏伏，似乎在渴望鮮肉，只要米貝敢說個不字，她就要咬上去。

　　而米貝接下來的那句話，差點(diǎn)讓她真下了嘴。

　　“你不了解喬納森。”米貝說。

　　阿麗亞眼里冒出寒光，“你說什么？”

　　“喬納森不屬于萊瑞克，他不是個殺手?！泵棕愓f。

　　阿麗亞覺得有些好笑，“你知道喬納森少爺殺過多少人嗎？他從6歲開始就會偶爾處死一些死刑犯。直到9歲時，老爺帶少爺去了某個人口眾多又文明落后的縣城，那里爆發(fā)了一場鼠疫。全縣50萬人最終只有不到10萬沒得病的逃了出去，其余25萬死于鼠疫……”

　　阿麗亞盯著米貝問：“你知道剩余15萬人是怎么死的嗎？”

　　用不著米貝回答，她馬上說出答案：“死于喬納森。死于喬納森·萊瑞克！”

　　米貝早就淚流滿面，他眼神悲憫地回望阿麗亞：“所以他才不是殺手。”

　　兩人都聽到什么動靜，急忙各自整理好面容，氣氛融洽地談?wù)撈疬@座城堡。

　　銀發(fā)少年笑著走下樓梯，“你們聊什么呢？這么開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