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中海的水深，在海圖上看，多數(shù)位置超過3000米。海水的蔚藍，也確實是深海才有的。它或許是所有海中最像洋的了吧！船從愛琴海南側(cè)駛過的時候，木匠開始懷想他還是個年輕水手時跟隨過的希臘船長。念念不忘的卻應(yīng)該是希臘船長美貌的女兒。我望著他說“漂亮極了”時候的神態(tài)，想來他也是個多情的人。船駛?cè)雭喌美飦喓２痪?，邊靠泊在了一個叫BRINDISI的意大利城市。BRINDISI剛好位于意大利靴形國土的靴子跟上，在地中海里首當其沖。入港時看到的、有點像長城的、應(yīng)曾是海防之用的、建在海中的工事，也應(yīng)證了其軍事要地的歷史。我們的泊位旁邊，擱淺著一艘小型海船，似乎已經(jīng)翻倒在哪里多年了。一艘艘藍色的、小小的、中間懸燈的小船，一會一艘地駛出海港，馬達聲滴滴答答。駕駛小艇的，幾乎全是老人。岸上的景物、石砌為主，一派真實的歐陸風貌。我到了！第一次到了……現(xiàn)代文明的發(fā)源地——歐羅巴！
船靠泊的一系列操作結(jié)束后，主甲板上便繁忙了起來。與船長辦理文書手續(xù)的、與大副協(xié)調(diào)卸貨的、進行各項入境檢查的……悉數(shù)登場。過了一會，傳來了我們最關(guān)心的消息——登陸證（Landing Pass）。不知為什么，本港只為一半的人辦理了登陸證，我們這些實習生幾乎全沒有。老朱和聰很是失望，我卻意外地不那么難過。到了歐洲就不怕了，后面的港口總不會一直不讓上岸。
到港輪換了值班時間，我改值守0400-0800段。我上班后不久，便見到早上那些藍色的小船又紛紛從外海駛回港區(qū)，從零星幾個整理魚線的人看。這些應(yīng)該是當?shù)孛癖姵龊ａ烎~的小船。入夜，港口上的燈紛紛亮起，仍是一番繁忙的景象。7點多的時候，我們正在通岸舷梯口值守。一個敦實的身影沿著舷梯孤獨地走上來。走到近前，看出是個歐洲老者。一番攀談，得知他以前也在船舶上當過焊工。這次是隨旁邊的游輪履行，想從我們這里買些香煙。船員們已經(jīng)紛紛議論了多少次歐洲的煙稅高、煙貴，大臺還特意留了幾條準備在歐洲賣掉賺些外塊。于是我想當然地通知了大臺，他不久就拿著兩條“三五”走了出來。50歐一條，老者并不砍價，拿了煙就滿意地走了。海員是有煙酒免稅待遇的，所以大臺是對半兒賺了。交易結(jié)束，他對我說：“等一會你下班了，我?guī)闵习渡限D(zhuǎn)轉(zhuǎn)！”“我沒有登陸證?。 薄皼]關(guān)系的！外國人看中國人都一個樣，你隨便借一個登陸證就行了！”“行嗎？”我將信將疑?！皼]問題的！聽我的，保準沒事兒！”大臺很肯定。我也便應(yīng)允了，他畢竟是十年的老海員了。
下了班，我去找大臺，他已經(jīng)換上了標致的便裝，還圍了個毛線圍脖，頗有當?shù)厝A人的樣子。沿舷梯走到岸上，我的心跳有些加速。多是第一次踏上文明發(fā)達國家的土地的興奮，也有一些違規(guī)下船被查處的擔心。大臺環(huán)顧四周，判定了港口大門的方向便帶著我朝那里走。到了門口，有個門衛(wèi)室，里面依稀坐著兩個人。我想：“好了！這下可以檢驗下他說的‘外國人看中國人都一個樣’的理論了！”我拿著2/E的登陸證，走到門衛(wèi)的小窗前向他出示證件并說我們要出去下。誰想，他根本不看，也不等我把話說完，直接揮手示意我們出大門。大臺一直站在我身后有一段距離的地方，似乎對這一切早有預(yù)料。有了這意外的順利出門經(jīng)歷。我也更有信心“非法”登錄了。便欣喜地跟著他出了港口的大門。
門外是一條筆直的路，路燈昏暗，兩側(cè)有茂密的植物。我們走近那些低矮的植物觀瞧，是仙人掌，已經(jīng)結(jié)了果。我知道有些仙人掌的果實可以食用，便伸手去摘，還是有些扎手，但果肉確實有淡淡的甜味。我邊吃著這野果，邊和大臺繼續(xù)沿著路走。他忽然說：“張南??！你知道這條路讓我想起了哪里嗎？”“哪里呀？”我當然是不知道了……“這個地方和有一次我在菲律賓上岸時去過的一條路特別像。那條路兩邊就是嫖妓的地方，一人一個小破棚子里就干起來了。太簡陋了，隔壁的情況都能聽得一清二楚……”我笑笑，并不大感興趣這類話題。那里和這里風馬牛不相及，他不知是怎么產(chǎn)生了熟悉感。大臺也不再講，我倆繼續(xù)往前走，直到路的盡頭。路盡頭有一堵墻，右手邊是海，左手邊有蜿蜒的柏油路緩坡向上。大臺看了看，試圖翻墻。我向右手邊走了幾步，應(yīng)該是退潮的原因。那堵墻的盡頭下面已經(jīng)露出了石岸，完全繞得過去?！皠e翻墻??！這里能過去！”我對大臺說。他便走過來，很欣然于我發(fā)現(xiàn)的捷徑。
墻的另一面是一小片海岸廣場，對面燈火輝煌，應(yīng)該就是城區(qū)，于是我們決定朝燈火輝煌處進發(fā)。走了一小段，遠處昏暗的路燈下，一個人似乎正在修車。我們過去問路，他并不提防，熱心地給我們指了方向，便繼續(xù)料理他的車。沿著路燈同樣昏暗的小路走了一段，便見前面忽然亮了許多。走進看，是一個城門洞，有點像在中國的古城強上常能見到的。才恍惚覺得有文明歷史的國家的某種共通。穿過城門洞，展現(xiàn)在眼前的是一片繁華的夜間景象。路兩邊是柑橘樹，從碩大的果實上不難判斷。我驚訝于這種淮南的植物竟能在這樣的地方繁茂，卻又想起《重歸蘇蓮?fù)小防锩娲_實唱到過桔園。以前就是那么唱過去了，如今在這里看見橘樹，才覺得以前對那句歌詞太過忽略了……大臺帶著我走進一家有自動轉(zhuǎn)門的商店，發(fā)現(xiàn)里面主要是手表和飾品，于是對我說：“這家店我們消費不起，你看那轉(zhuǎn)門，安保多嚴啊！”我“嗯”了一聲便又隨他出去了，店員向我們投來了有些疑惑的目光。我提議問問路，大臺說不用。我還是堅持截住了個姑娘打聽。她謹慎地躲閃，用英語說：“I don’t speak English.”果然不行啊……我向大臺匯報了情況，他說：“你看！我說不用打聽吧！”我倆便隨著眾人行進的方向走去。走過一個小廣場，整個廣場的風格真的是以前在園林課程上聽到過的“臺地園”。階梯前是一個圓柱，上面有斑駁的鑿痕。柱子基座上有銘牌，雖然是意大利語，卻也勉強能看明白大意似乎是：為紀念某次城市保衛(wèi)戰(zhàn)，柱身上還留著當年的彈孔……繼續(xù)再走一段，人煙澗稀。倒影蕩漾的河面上有一座橋，橋?qū)Π妒歉畸愄没实拇笮徒ㄖ?，那河里的倒影也便是它們的。大臺看了看：“那些地方也不是我們?nèi)サ闷鸬??；匕桑 庇谑俏覀儽阊芈吠刈摺?p> 走過一家餐廳，里面棑滿了人，大臺推我進去，說：“我要請你吃個披薩，感謝一下你！”“感謝什么呢？”我問道?！皫臀屹u了兩條煙啊！”他笑著說。我才想明白他這次約我出來還是客氣了。走入店中，我遠遠看到價簽。30到50歐的價錢顯然太貴了。我回頭跟大臺說：“太貴了！算了吧！”“不不！我要請你吃點東西感謝下呢！”顯然是嘈雜讓他沒有聽清關(guān)鍵。我便走進他說：“都要三五十呢！”他才恍然大悟：“哦！那太貴了！再看看別處吧！”我倆便從人群中又擠出了店門，但小店溫馨熱烈的氣氛卻仍讓人回味。
走出了城門洞一段路，路邊又出現(xiàn)了家灰色的快餐風格小餐館，大臺說再進去看看。多是3、5歐的小吃。我倆找了最像披薩的東西各買了一個，滿意地邊吃邊走了回去。又到仙人掌叢，我摘了兩個準備帶回去給其他人看看。走過港口的門衛(wèi)，我也不再上前請示?；氐酱希沂情_心的。
老朱狠狠地錘了我一下，嚷道：“你沒有登陸證怎么下的船?。 薄皼]人查呀！大臺帶著我下的！”“你倆可真不夠意思，下船也不叫上我！”老朱急得直跺腳。聰也附和：“是……是??！也不叫上我們！”“我是要感謝下張南，他幫我賣了兩條煙?！贝笈_笑著解釋道。“那我還算不錯，南哥給我?guī)Я硕Y物呢！”偉立邊吃著仙人掌果，邊笑著說。但不久好像就扎到了嘴，剩下小半個，再也不吃了。在BRINDISI只卸掉了一小半煤。所以沒有兩天我們就又起航了。下一港：威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