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門前仆從侍女手捧各類東西排列開來,惠莊一身華服立于中間,時不時吩咐一旁的珠兒去街頭瞧著。
柳姨娘稍落后于惠莊一個身位,穿一襲墨綠褂子配同色馬面裙,面色若有些蒼白。
“你大病初愈,不必同我在這外頭等著?!被萸f稍稍偏頭,忍下心里的焦急,對柳姨娘道。
柳姨娘拿了帕子掩下一聲咳嗽,微微笑道:“也就是體弱了些,不礙事。今日二姑娘回府,怎么著奴婢也得出來迎一下。”
這話說得惠莊心里舒坦,便道:“我那還有些上回宮里賜下來的補品,回頭讓環(huán)兒給你送過去,你這身體子也太弱了些?!?p> “奴婢那用得著這些?”柳姨娘趕忙拒絕,“長公主可別送來,留著給二姑娘補補身子。這三年來也不知二姑娘在蘇州可還安好?”
“這些年來得書信都報得平安,真實如何我卻也不知曉?!被萸f嘆口氣,這些年來她的心都懸著,這立馬要見到人了,她反而越是有些慌。
柳姨娘在一旁寬慰道:“姑奶奶定然仔細著二姑娘呢。裴放裴斂早就去城門外接著了,想來馬上便能見著了。”
這些年裴府里的變化實在是太大,而對于惠莊來說,最大的變化便是她同柳姨娘站在了一邊上。
這事其實她到現(xiàn)下也想不明白,為何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柳姨娘會突如其來主動示好。不像是之前那回類似于試探的示好,而是在當初錦胭回府的這件事上,站出來同她說話。
她起初以為柳姨娘還懷有別的目的,后來她發(fā)現(xiàn)柳姨娘真就只是為了自己的兩個兒子。并且柳姨娘待在侯府多年,在一些計謀上頗有些自己的想法,這讓她這些年在裴府里并沒有想象中的艱難,甚至還暗暗壓下了錦胭想要出頭的意思。
惠莊如今算是信了柳姨娘八分,且裴放裴斂兩人確實出色,她想著錦青沒有同母兄弟幫襯,若有這兩個兄長相助日后也可少些麻煩。
這三年來她一邊壓著錦胭與秦氏,一邊培養(yǎng)著裴放裴斂,同裴縉能夠好幾月不說上一回話,沖突爭執(zhí)少了,在外頭也能平穩(wěn)相處了,京里倒是傳出一個長公主與忠慶侯重歸于好的傳聞來。
她當時聽到都止不住的冷笑,重歸于好?
秦徽死了還有她女兒,還有秦氏,還有秦家,這些人會不斷地提及舊事,她同裴縉永遠不可能重歸于好。
“母親和柳姨娘怎么在府門前等著?”
錦胭帶著百合和雛菊從院子里走來,步伐輕盈,身姿曼妙,發(fā)髻間的步搖隨之而顫,是個亭亭玉立的美人。
惠莊見了來人,面色先沉了幾分。柳姨娘微彎了腿打算行個半禮,被惠莊伸手攔住,她也便直了身子往后了一小步。
錦胭看清楚了惠莊的動作,抓著帕子的手緊了幾分,面上卻絲毫不露,依舊帶著笑道:“今日不過只是我的一個生辰宴,用不著母親特地出府來替我迎接,母親快些回去歇著罷?!?p> 惠莊的目光掃過錦胭身后的雛菊,雛菊心里一顫,連忙低下頭。
“如若你的侍女辦事不利,便撤了罷,母親再為你尋些手腳利索的?!?p> “母親這話何來?”
“你的丫鬟方才來了門前不都聽到了么?”惠莊收回目光,這些小丫鬟她還不放在眼里,“我在這迎誰你還不知曉么?竟還能說出這般可笑的話。這是在自家門前,母親能寬解你,若你到了外頭還犯這樣的傻,這丟的可是裴府的臉面。”
這番話說得錦胭臉上的笑全然掛不住了。
“我知曉的,是二妹妹今日回府了?!卞\胭收了笑,也不在裝傻了,“只是母親怎么不提前說,我們也好都出來迎一迎?!?p> 惠莊沒拿正眼看她,道:“也用不著你們迎,把自個兒的事做好便可?!?p> 就在這時,街頭突然起了一段喧嘩,有馬蹄聲傳來,惠莊頓時眼前一亮,上前一把撥開錦胭:“可是阿茵回來了?”
錦胭被推了個踉蹌,幸好百合急忙扶住了。
她穩(wěn)住身子,抬眼望去,只見空無一人的街上先是出現(xiàn)了兩匹紅棕馬,馬上坐著一模一樣地兩個少年,之后跟著一輛馬車。
一行人在府門前停下,裴斂先下了馬,跑到馬車前拉開車簾,先鉆出一個圓臉圓眼的機靈少女,
那少女靈活地跳下馬車,而后牽出另一個少女。
少女一襲碧色流紗石榴裙,梳飛云髻,插一支彩蝶綴珠簪,小山遠黛眉,晴空水杏眸,秀鼻朱唇,好似天上之上百年孕育而出的一塊碧玉,是一種玲瓏剔透般的美。
惠莊見了人直接抱了過來,原本在府門前的人一時之間都迎了上去。
錦胭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回府的那日。
她從蘭若寺上下來,裴縉派了輛很普通又不起眼的馬車,她同百合兩人坐里頭都得擠著。
馬車從城外繞了一圈,又在城內(nèi)繞了一圈,從白晝一直到日落西山,才停在裴府的側(cè)門邊上。
沒有任何人的迎接,只一個做灑掃的年長丫鬟帶著她又繞了府里一圈,最終到了東院。
東院荒廢已久,長年無人居住,裴縉是吩咐了人整理,卻也只是將主臥的塵灰草草抹去,家具破舊不說,連床褥都是發(fā)霉的。
她讓百合在屋里好好坐著,自己轉(zhuǎn)身去了主院。
那日裴縉進了宮許久未回,她在主院伴一杯冷茶等了一個時辰,最終等來了秦氏。
她見到秦氏的第一眼是愣住的,這個小姨從某些角度來看,真的像極了自己的母親。
可是她很快就知道,這也不過是個滿心計謀的女人罷了。
秦氏給了她新的床褥與一些用具,但其余的什么也沒換。她也不在意,就這般住了三天。
在第四天的時候,她請裴縉來聽她奏琴,將這一幕全然展示于她父親眼前,于是很快,她有了個能住的院子。
可是這一切同錦青比起來,什么也不是。
西院三年來惠莊一直派人在打理,宮里賜下什么家具裝飾也第一時間去替換,更別說現(xiàn)下了。
錦胭想著想著便不由發(fā)一個輕笑,她抬首準備離去,卻撞上一雙平淡清澈的眸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