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重逢8
她意識混沌,還沒來得及睜眼,一個木頭似的東西一戳,她軟綿綿的身體如泥牛入海,落入了刺骨的河水。
又黑又冷的水從四面八方灌入她的鼻子、耳朵、毛孔,彼時她是極怕冷的人,一個哆嗦竟然從昏迷中醒來了。
暗沉沉的河水里不見一絲光明,又滑又膩的觸感讓她有些惡心。
忽然那些幽冥似的陰影動彈了一下,她不確定自己看清楚沒有,一瞬不瞬的盯著那團陰影。
良久,在她以為只是自己的錯覺之時,陰影又開始動彈。
陰影從遠處迫近,她極力想掙脫捆得死死的繩索,但不知道這繩索用什么材料制成的,雖說是修仙之人,掙了半天竟然紋絲不動。
一副雕的尖利嘴喙離她的臉只有咫尺距離。
她睜大了眼睛,水、雕喙,這兩樣東西令她立刻聯(lián)想到了澤更水中的蠱雕,會吃人的小東西。
幼時她來澤更水水邊玩,陡遇一個小童被蠱雕襲擊,正準備去救他,卻發(fā)現(xiàn)他輕而易舉打了兩只小蠱雕。
小童順順勢便在河邊將小蠱雕烤了,事后還感嘆了一番,美味是極美味,只是那次差了點鹽...
咳,現(xiàn)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她吞了吞喉嚨。
高陽公主算是把她丟到了‘好地方’。
蠱雕兇猛,一只成年蠱雕一口就能吃掉一個身高二尺八、重七八十公斤的壯漢。
這只蠱雕張開一對尚透出青色的翅膀,一雙琥珀似的鷹眼天真無邪的盯著她,分明是一只未成年的小蠱雕。
“小雕..雕兄..”她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我身無二兩肉,你吃了我也沒什么營養(yǎng)..”
小蠱雕張嘴輕輕啄了一下她的臉,頃刻撕掉她半邊臉皮。
猩紅的鮮血徐徐洇染透黑的河水,仿佛在墨汁里兌了紅色的顏料,鮮美的味道引誘著這條河里的每只蠱雕。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過了一秒鐘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從臉頰傳到全身,那種痛苦生不如死,她寧愿即刻死去。
從未怕過什么的她眼中終于流露出惶恐、憤怒、仇恨和懼意。
“你..”她一張口,蠱雕又是家常便飯般啄下來。
她眼睜睜的看著那避無可避的雕喙又大口向她的雙眼啄來。
蠱雕一族向來喜歡啄人雙目。
小蠱雕大約是第一次吃人,初次下口嘗個新鮮,其次便要享受雙目,再次就要吃人五臟六腑,蠶食鯨吞,直至啃噬干凈為止。
高陽公主懶懶的斜靠在紫檀榻上,欣賞著自己新涂的丹蔻指甲。
她紅唇微笑,便似一朵艷麗的玫瑰花盛開,散閑的問:“事情可辦好了?”
宮女跪在地上回稟:“請五公主放心,身上綁了紅葉道長相贈的捆仙索,丟入了澤更水,萬萬不會出錯?!?p> “很好?!备哧柟鲹P起得意又狠毒的笑:“下去領賞吧,記住,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有做。”
她的笑容直轉(zhuǎn)急下,凝結(jié)成冰凍:“否則你知道是什么后果?!?p> 宮女嚇得瑟瑟發(fā)抖:“奴婢謝公主恩典,奴婢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沒有做?!?p> 高陽公主如煙似霧的眸子眨了眨,等宮女下去后輕巧的進入里進的房間,掀開厚重的珠簾,竟然供奉著一尊神像。
她虔誠的跪在神像前祈禱:“求真君保護信女得償所愿?!?p> “哦,你有何愿望,說來聽聽?”
鬼魅般陰冷的聲音從身后陡然響來,她駭了一跳,全身的骨頭都似乎被瞬間拆走,腿軟手麻的攤在地上。
她驚恐的看著面前熟悉的輪廓,張口結(jié)舌,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白晚一身血染白衣,濕噠噠的頭發(fā)披散在肩上,睜著兩個碗大的血窟窿。
半邊臉凹下去,殷紅的血沫浮在粉嫩的肉沫上,清晰可見白骨。
而她每說一句話暴露在外的肌肉就跟著跳動一下。
高陽一生還未見過如此恐怖的場景,只覺得惡鬼降臨,連神仙也佑不得惡貫滿盈的她。
“你你你..”高陽顫抖著手指,不停的向角落里瑟縮,目中淚水滾滾而落,恐懼到了極點,臉色如同在水中浸泡過的死人一般。
“啊?。。?!”她猛地尖叫起來。
據(jù)說那一日高陽殿中經(jīng)久不散的尖叫聲如同鬼嘯,凄厲而恐怖,如同啼血杜鵑。
對皇帝來說最苦惱的莫過于兩位摽梅之期的妹妹,一個嚴重毀容,一個瘋了,既不適合和親,也不適合用來籠絡他功高蓋主的將軍。
出餿主意的倒有那么幾位心腹,可他左想右想總覺得不妥當。
消息固然是叫人嚴防死守,知情的宮女太監(jiān)們換了一批又一批,這才勉強安心。
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墻,再拖延下去極易生變故。
他必須下定決心。
齊豫是見過那位玲瓏剔透、明眸善睞的清河公主一面的。
她一笑仿佛所有的陽光都盛在她的眼睛里,溫暖到令人心痛。
現(xiàn)在他求娶之人就在他的面前,他只需要用喜桿挑開她的蓋頭即可。
他的心臟砰砰直跳,想起她那活潑的眼睛,可愛的容顏,他就止不住的露出喜悅笑容。
他不知道的是,蓋頭后面的那張臉早已面目全非,丑陋扭曲,兩只眼睛為蠱雕所奪,變成為可怕的窟窿。
等他看到的那一刻,他和屋內(nèi)的嬤嬤、婢女一樣,都駭?shù)檬?,泥胎木偶似得站在原地一動不動?p> “嚇到你們了?”仍舊是清脆如流水的嗓音。
但配上那一副比無鹽還駭人的相貌卻生出了詭異之感。
白晚雖知一年后她早晚死了換另一副容顏、另一個身份,可自負如她,自小頂著一張傾國傾城之貌四海八荒的招搖。
如今竟要在忍受錐心的疼痛情況下,面對如此難堪的局面,還是頭一遭。
這比她淘皮搗蛋被其他神君抓住耳提面責,掛在樹上示眾還要叫人后悔和不甘心。
她硬著頭皮說出那一句話已經(jīng)是極限。
凝滯的空氣如同一片死海,壓得她喘不過氣。
她捏住手心,由恐生怒,如果齊豫那家伙膽敢當眾嘲笑她,她就要當眾給他好看。
她已做好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覺悟。
“阿寶,極痛吧..”
齊豫艱難的說著這幾個字,一步一步的走到她身邊,戰(zhàn)栗的雙手在接近她的瞬間始終難以落下。
房內(nèi)的嬤嬤和宮女都低下了頭。
清河是她的封號,阿寶是她的字。
她看不到齊豫的表情,但她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悲傷難過。
齊豫輕輕的抱住了她的雙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