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瀚殿內(nèi)
在確定了傅知斌就是傷害小姑娘的真兇后,傅知則就一直在糾結(jié)到底要不要告訴她這個真相。
皇位爭權(quán)背后的復(fù)雜與險惡他一點也不想讓小姑娘沾惹,可偏偏就是因為他還是讓小姑娘遇上了。若是借此機會向小姑娘一一坦白,將這前前后后的恩怨說清楚,那她就徹底被牽連進來了。
可若不告訴她事情的真相,對她牢牢隱瞞,讓她安安穩(wěn)穩(wěn)的在自己身后做自己的皇后就是對的嗎?
傅知則仿佛遇到了一個岔路口,他不知道那條路是對的,他只知道他要護著小姑娘,他想一直陪在她身邊,想跟她一起安家,想跟她生養(yǎng)子嗣,想跟她一起慢慢變老。
看著桌子上已經(jīng)變涼的飯菜,劉紫輕有些擔(dān)心的對心若道:“若若,你去丞瀚殿看看,圣上是不是被政事絆住了?!庇謱Χ箻氛f:“樂樂,去把這些菜熱熱吧。”
“是。”
一盞茶后,熱好的飯菜再次上桌,心若也從丞瀚殿回來了。
“怎么樣?圣上在忙嗎?”劉紫輕問。
心若搖搖頭:“王公公說圣上帶著呂侍衛(wèi)去西郊巡營了,讓娘娘不必等了。”
“巡營?”劉紫輕疑惑道:“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去巡營?”
“奴婢也不知。不過聽王公公說圣上走時臉色不太好?!?p> 劉紫輕聽后囔囔自語:“看來八成是有要緊的事了?!?p> 程昭在聽到圣上來營中找他時一時有些驚訝。雖說以往圣上會隔三差五的過來與自己射箭比武,但自從圣上成親后就很少來這里了。今日怎么突然過來了?難道跟娘娘吵架了?
程昭找過來時,傅知則已讓人備好酒菜,自己也已喝了半壺。
傅知則抬眼見程昭來了,指了指對面的座位:“你來了,坐?!?p> 程昭滿心疑問的坐下后,也給自己斟滿酒喝下問:“陛下跟娘娘吵架了?”
傅知則撇了他一眼:“朕跟皇后好著呢!”
“那您怎么突然來這兒喝酒了?”
傅知則不語,只是悶頭喝著酒。
程昭見此,不好打攪。便不再開口詢問,正好趁這空擋填飽自己的肚子。
待自己吃得差不多后,程昭這才聽見傅知則說:“前些日子輕輕遭人陷害患上了宮寒。”
“什么?!”程昭放下手中的筷子問:“那丫頭現(xiàn)在怎么樣了?太醫(yī)怎么說?”
“太醫(yī)說發(fā)現(xiàn)及時,將養(yǎng)一段時間便可恢復(fù)。輕輕最近也好了許多。”
“那就好,查出來是誰做的了嗎?”
傅知則點點頭:“是傅知斌。”
“這……”
“是我沒護好她?!闭f完又是一口悶。
見他又要給自己斟滿酒,程昭忙抬手制止他:“這永王向來都是在朝堂上與您爭斗,誰能想到他居然會朝后宮下手。這說明他是真的急了,并不是您的錯?!?p> “可她還是受傷了!”傅知則將酒盞摔碎在地,內(nèi)心一直壓抑著的自責(zé)、憤怒和痛苦全部爆發(fā)。
“程昭,我不想看她受傷,也不想讓她被那些事所牽連。你說,若我將她牢牢的瞞住,養(yǎng)在后宮,她會不會恨我?”
不管在戰(zhàn)場上還是在朝堂上都一直從容不迫、胸有成竹的帝王突然無措的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程昭一時內(nèi)心有些復(fù)雜,也不知該說些什么。
深思熟慮一番后,他才認真道:“其實在您決定要立丫頭為后時就應(yīng)該做好與她一起面對的準(zhǔn)備?!?p> “可是……”
“我知道您怕給她帶來危險。”程昭打斷他道:“可在您向天下人宣布她是您的皇后時,危險就已經(jīng)盯上她了?!?p> “您不能將她養(yǎng)在后宮一輩子,您也不會將她完全與外界隔離。陛下,您是在怕。您怕您護不好她,您怕娘娘會跟淑妃娘娘一樣被人陷害,紅顏薄命??赡锬锊皇鞘珏锬?。她來自未來,她有著這里所有女子都沒有的堅韌和獨立。您總說要護著她,可若她根本不用您去護著呢?”
“況且娘娘這次雖被人加害,可她因此害怕了嗎?”
聽到這里,傅知則想到小姑娘質(zhì)問桂嬤嬤時的怨恨和震怒,想到她規(guī)劃與自己的未來時的憧憬和向往。這都表明了她并沒有害怕,相反她在很堅強樂觀的去面對。
程昭見傅知則聽進去了,接著道:“我覺得您與其在這里糾結(jié)到底要怎樣去保護她,不如直接去告訴她這些危險的存在。我相信娘娘的答案一定不會讓您失望?!?p> 千春宮內(nèi)
劉紫輕坐在主座上一邊翻看著主司官們遞交上來的賬冊和章程,一邊聽著坐在底下的主司官們對四國朝會準(zhǔn)備事宜的匯報,偶爾也會給出幾條建議進行商討和修改。
會議已經(jīng)持續(xù)開了近兩個半時辰,在座的不少人臉上已經(jīng)露出了疲色。終于在劉紫輕說完最后一個指示后,眾人皆是松了一口氣。
劉紫輕合上手中的章程遞給心若,又接過豆樂端來的茶水潤潤喉,說:“大家也累了,今日就先到這里吧。若對于朝會安排還有問題和需要定要及時來向本宮稟報。這段時間大家都先辛苦一下,等朝會結(jié)束了,在座的各位都有賞?!?p> 一聽有賞賜,眾人紛紛來了精神:“臣等謝過娘娘?!?p> “好了,都退下吧?!?p> “臣等告退。”
在司官們都離開后,劉紫輕這才伸了伸懶腰癱在椅子上抱怨道:“不是說這朝會從去年就開始準(zhǔn)備了嗎?怎么還有這么多事啊?”
張嬤嬤一邊跟心若一起整理賬冊章程,一邊笑著回答道:“這四國朝會每四年辦一次,且各國輪流做東道主。今年的朝會不僅要在咱們大平舉辦,更是圣上自登基以來頭一回,場面要比以往的幾次要大,準(zhǔn)備的事宜自然也就多了?!?p> 劉紫輕無奈的嘆了口氣,肚子餓得作響,外面的天色也暗了下來,便問:“圣上回來了嗎?”
心若搖搖頭:“奴婢方才去看過了,王公公說圣上去的西郊營距這里要一個多時辰的路程,等圣上回來了怕是要晚了?!?p> “算了,不等他了。先吃飯吧,讓小廚房端些湯來?!眲⒆陷p擺了擺手道。
“是?!?p> 就在劉紫輕起身準(zhǔn)備往暖閣走去時,傅知則突然從門外闖進來拉起她的手又快步走了出去。
望著已經(jīng)不見人影的門口,豆樂有些不確定道:“方才那是……圣上?”
心若點了點頭:“好像是?!庇挚聪驈垕邒邌柕溃骸皨邒?,我們要不要跟過去?”
“不用了。圣上有要事與娘娘說,不便打擾。”后面趕來的呂一道?!皼r且他們就在上面?!?p> “?。俊?p> 千春宮主殿屋頂上
劉紫輕看著離自己很遠的地面嚇得閉住了雙眼,雙手也死死地抱住滿身酒氣的傅知則的胳膊生氣道:“傅子安你特么發(fā)什么酒瘋?!快放我下去!”
傅知則被她死死地抱著胳膊很不舒服,也不太安全,就想拉開她的胳膊調(diào)整一下姿勢,結(jié)果……
“臥槽!傅子安你特么要是敢再動一下我胳膊,老娘特么的跟你沒完!”
傅知則無奈道:“輕輕,你勒得我胳膊有點不舒服。”
“……”
劉紫輕尷尬的收起自己的手臂,可當(dāng)她往下看時還是很害怕,再起抱住傅知則的胳膊。
無奈,傅知則只好將她的手臂圍在自己的腰上,又攬過她的肩膀讓她靠在自己胸前,輕輕的拍了拍她:“別往下看,往上看?!?p> 劉紫輕抬起頭睜開眼睛一看,瞬間便挪不開眼睛。
天空已經(jīng)完全暗了下來,漆黑的夜空中點綴了一顆顆閃耀的星星。繁星所發(fā)出的銀光給底下層層疊嶂的綠瓦印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很是好看。
“好漂亮。”
“輕輕你看那處?!备抵獎t指著其中一個綠瓦尖說,“那是我母妃生前住的宮殿,玉寧宮?!?p> 劉紫輕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那里一定很漂亮吧?!?p> 傅知則苦笑了下:“那里確實很漂亮。但在十八年前,玉寧宮突然失火,里里外外都燒的干干凈凈。誰也不知那場大火因何而起,他們只知道淑妃娘娘沒能逃出來,連同她那腹中的胎兒一起消失在烈火之中。”
“子安……”劉紫輕將手覆在他緊握成拳的手上,見他微微發(fā)紅的眼角,用沙啞的聲音訴說著自己母親的去世,一時之間內(nèi)心微微發(fā)酸更有些心疼。
傅知則松開拳頭握住小姑娘的手接著道:“其實發(fā)生大火那日我也在玉寧宮,就在母妃身邊。當(dāng)時火燒起來時,殿門的門窗不知何時被鎖起來,任我們怎么拍打都沒有人回應(yīng)。后來,是母妃拼盡全力將其中一扇窗砸開一道縫隙,讓我鉆了出去??删驮谖乙獙⒋白拥目p隙拉大救母妃時,房梁突然砸了下來,母妃就在我眼前倒了下去,任我怎么哭喊都沒有回應(yīng)……”
“后來我聽見有一陣腳步聲傳來,以為是趕來救火的侍衛(wèi),卻沒想到是王皇后。我聽見她說,要在圣上回宮之前將玉寧宮燒得干干凈凈。我當(dāng)時聽了氣憤的要沖上去找她對峙時,傅知斌突然攔住了我,他不顧我的反抗將我送到了余嬪那里。等余嬪帶我回到玉寧宮時,那里已經(jīng)什么也沒有了……”
劉紫輕的手被捏的生疼,但她還是不舍將手松開。
她仿佛看見一個小小的身影用一雙傷痕累累的小手不斷的去拍打那扇已經(jīng)壞了的窗戶,眼睛已經(jīng)被黑煙熏的通紅,眼角還流著淚水,干涸的嘴唇一邊不斷的咳嗽一邊喊著母妃。執(zhí)著無助的模樣讓她內(nèi)心揪在一起,不知不覺留下了眼淚。
“八年后我為了報仇,十五歲時向父皇請旨到軍中歷練。六年后,父皇重病。我以侍疾的名義回宮,并故意開始散播自己要搶奪皇位的謠言。當(dāng)時父皇的時日不多,我又有軍功在身。雖然傅知斌已被封為太子,但王皇后一直因為在十四年前沒能殺死我而懷恨在心,如今更是容不下我。所以她派人對我下藥,又在父皇面前誣陷我起兵謀反?!?p> “她不知道的是,我在一開始進宮時就已經(jīng)將手中的兵權(quán)全部交還給了父皇,同時她派來對我下藥的人也被我控制住一并告訴了父皇。也因為此事父皇心中對我有愧,答應(yīng)了我翻查玉寧宮失火案?!?p> “只是沒想到的是,王皇后竟膽大到對父皇的藥動手腳,這才導(dǎo)致父皇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最終,王皇后被賜死,傅知斌的太子之位被廢,王家因此大受打擊在朝中勢力不復(fù)從前……”
傅知則的語氣趨于平靜,但眼角的淚滴顯示出他內(nèi)心的激動。劉紫輕松開另一只抱著他的手替他逝去眼淚,又重新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繼續(xù)聽他說著。
“我以為王家覆滅以后這些事情就結(jié)束了,但沒想到傅知斌竟也會為了皇位而不擇手段?!?p> 劉紫輕聽了驚訝道:“你的意思是……害我的人是永王?”
傅知則點了點頭,沉聲道:“今日刑偵司將桂嬤嬤一干人等的證詞畫押送到我這里,全部證明主謀是傅知斌。”
“那年在玉寧宮他救了我一命,所以在登基后我并沒有動他。即使他在朝堂之上多次與我爭斗,但我依然沒有取他性命的打算。但是現(xiàn)在,我定要讓他死無葬身之地?!?p> 劉紫輕見他眼底滿是狠厲與決絕,有些擔(dān)憂道:“子安,這樣你會不會太危險了?”
傅知則低頭看著滿眼透露著擔(dān)心的小姑娘,吻了吻她的額間:“輕輕,自今日我拿到證詞后一直在糾結(jié)到底要不要告訴你事情的真相,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去護著你才能保證你不受到傷害。程昭說也許你不用我護著,可我……”
“子安。”劉紫輕緊緊握著他的手說:“我當(dāng)然要你護著。就像現(xiàn)在,若不是你護著我,我根本不敢上到這屋頂上。但你的痛苦和危險一定要告訴我,我們是夫妻,夫妻本一體。這就意味著你的這些痛苦和危險已經(jīng)不再是自己一個人去承擔(dān)了?!?p> “也許以后我還會遭受一些危險,但我不怕。因為我知道這些危險以前都是你一個人在承受,但是現(xiàn)在是我們兩個人在承受。我很慶幸同樣的危險我能替你承受一半,這樣你就沒那么痛苦了。”
傅知則微微收緊手臂,讓小姑娘更貼近自己一點,滿身滿心都被她這句話所感動。
但眼底僅存的猶豫讓他微微顫抖著聲音說:“你本該是那天上的星星,自由自在,無憂無慮。不該與我一樣拘在這紅墻間,一動也不能動?!?p> 劉紫輕想也不想道:“可天空會有云遮住星星,會有風(fēng)吹走星星。但紅墻不會,紅墻會一直護著它,因為星星已經(jīng)在上面有了印子。”
劉紫輕的話猶如一到銀光直直照射在傅知則心中那道腐朽的枷鎖,只需輕輕一碰,枷鎖變成了灰,轉(zhuǎn)瞬間消失殆盡。
“輕輕。”傅知則此時的眼睛充滿了柔情愛意,在小姑娘的耳邊深深的低語:“我愛你?!?p> 劉紫輕微微一笑,回抱著她的心上人:“我也愛你,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