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劉太師和劉夫人從何家回來沒多久，坊間的謠言基本消散了許多。后來在一處宴席上何夫人也出言解釋當日不過是感謝劉紫輕對何樂允的救命之恩，所以就多聊了幾句。

　　不過也偶爾有人議論何家三公子突然在家大發(fā)脾氣，就連在政事上也出現(xiàn)了差錯，被圣上好一頓訓(xùn)斥。

　　事情塵埃落定時，離劉紫輕及笈禮的日子也越來越近。

　　這日一早，因為要隨劉夫人同去護光寺祈福，所以便早早的起了床。

　　梳妝時，屋外突然傳來一陣嘈雜聲引起劉紫輕注意。

　　“外面這么了？”

　　心若將絨花插在她的發(fā)髻間答道：“大人念姑娘及笈禮后便要議親，就讓人將在老家為姑娘種的香樟樹移了過來?，F(xiàn)下應(yīng)該是在栽種呢。”

　　“是嗎？我也有香樟樹了？”劉紫輕驚喜的扭頭看向心若，惹得心若差點將玉簪劃到她臉上，嚇得心若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

　　“抱歉抱歉，我就是太激動了?！眲⒆陷p嘿嘿笑了幾聲。

　　看著心若被嚇到的樣子，豆樂也忍不住笑了幾聲。

　　心若無奈的嘆了口氣，重新給劉紫輕戴好玉簪。

　　“姑娘這問題問得好生奇怪。這姑娘家出生時家里人不都會在屋前種上一棵香樟樹陪姑娘長大嗎？等到姑娘出嫁時，就會把香樟樹砍下來做成箱子，裝上嫁妝一起帶到婆家去?！?p>　　劉紫輕聽了只是微微一笑，并未作答。好在心若也沒放在心上，沒有繼續(xù)問下去的意思。

　　梳妝完畢后，劉紫輕還沒來得及好好觀賞一下自己的香樟樹，就被劉夫人叫了過去，用了朝食后一行人向護光寺走去。

　　上了馬車時，劉紫輕發(fā)現(xiàn)劉紫晨也在，有些驚訝：“姐姐也要去嗎？怎么沒聽母親說起？”

　　劉紫晨嘆了口氣：“母親昨日突然聽說護光寺新來了位道士，算的姻緣卦最是靈驗，便決定帶我去瞧瞧?！?p>　　“原來是這樣?！眲⒆陷p內(nèi)心不禁有些同情她。

　　拜完佛后，劉夫人果然拉起劉紫晨向偏殿走去，說要給她算姻緣卦，并叮囑劉紫輕不要貪玩，到了時辰就回馬車上。

　　劉紫輕點頭一一應(yīng)下，又有些擔(dān)憂的看向劉紫晨，劉紫晨沖她無奈一笑便跟著母親去了偏殿。

　　“走吧，咱們?nèi)ス涔?。”說完，便帶著兩個小丫頭避開人多的地方向幽靜處走去。

　　誰知主仆三人剛剛遠離人群沒多久便碰上了同是隨母親拜佛后來散心的何亦景。

　　果然，人多的地方是安全的地方。

　　何亦景看見劉紫輕時眼前一亮，在她轉(zhuǎn)身準備離去時先一步叫住她。

　　“紫輕?！?p>　　劉紫輕無奈的吐了口氣，轉(zhuǎn)身揚起職業(yè)微笑問何亦景：“請問何公子有什么事嗎？”

　　“紫輕，我……”何亦景想要進一步靠近劉紫輕，卻被豆樂和心若攔了下來。

　　豆樂厲聲道：“何公子請自重?！?p>　　何亦景微微嘆了口氣：“紫輕，我只是想跟你單獨談?wù)劇！?p>　　“事情不是已經(jīng)解決了嗎？”劉紫輕以為他在說謠言的事，內(nèi)心有些不快?！拔矣X得我跟何公子沒什么好談的。還有，煩請何公子叫我劉姑娘，不然又會出現(xiàn)一些奇怪的謠言。”

　　何亦景聽出了她語氣中的不快，可內(nèi)心又有些不甘，歉意道：“我知道，因為家母的任性，導(dǎo)致你深陷謠言之中，名聲受損。可家母也是為了我們……”

　　“我們？”劉紫輕嗤笑著將豆樂和心若拉到她身后，用充滿怒意的目光直視著他的眼睛：“我怎不知我與何公子竟這般熟稔了？”

　　“我……”何亦景有些錯愕道：“你難道對我沒有情義？”

　　“當然沒有。”劉紫輕毫不猶豫的說道：“想必你也從令尊那里知道了我以后的夫君會是誰。我可以很明確的告訴你，我的心上人從始至終只是他一人，從未變過。我不知我哪里做得不對，讓何公子誤會了?！?p>　　“會試那日，你明明為我祝福……”

　　“那日是允寶對我說要替你討吉祥話，而你身為考生也應(yīng)該知道會試的重要性。家兄身為考生中的一員，我自然也清楚，所以我才會因為要照顧你的情緒而順了你的意。同樣，若當日還有其他考生需要我這句吉祥話，我都會毫不吝嗇的說給他們聽。”

　　“原來是這樣?！焙我嗑白猿暗男α诵Γ骸霸瓉硪恢笔俏易宰鞫嗲椤?p>　　“對了，令堂害我身陷謠言的事，你們何家其實是默許的吧？甚至還加了一把火。”

　　“不然的話，早在謠言傳出時令尊就應(yīng)該攜令堂來我家上門致歉，而不是在我父親母親登門之后才開始清止謠言！”

　　“我希望你們何家能夠看在我救了允寶的份上放我一馬，不要再打擾我的生活。而你們何家所做的一切我今后也不會再去追究。從此以后，我與你們何家再無任何瓜葛。”

　　說完，不管何亦景做何反應(yīng)，直接帶著豆樂和心若在沒人發(fā)現(xiàn)之前快步離去。

　　劉紫輕走后不久，何夫人找到了面色怏怏的何亦景，忙問：“景兒，你這是怎么了？”又扭頭問跟隨何亦景的小廝：“公子這是怎么了？”

　　小廝看了看何亦景，低下頭答道：“公子方才碰見了劉三姑娘。”

　　何夫人聽了有些驚訝，轉(zhuǎn)而又擔(dān)憂的問：“那她可是對你說了什么？讓你這般傷心?！?p>　　“母親不必擔(dān)心，她與我并沒有說些什么。只是……只是以后我們何家與她再無任何瓜葛罷了?！?p>　　何夫人聽了嘆了口氣：“原以為坊間那些傳聞只是隨便說說，當不得真。誰知圣上竟真的有意立她為后。本以為能給你找到一個稱心的人，誰知……”

　　“母親！”何亦景出聲打斷了她，生怕她再犯下相同的錯誤。

　　何夫人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言語不當，忙住了嘴，沒再繼續(xù)說下去。

　　“姑娘，你剛才好厲害呀！”豆樂崇拜的看向劉紫輕。

　　“是嗎？”

　　“當然了！不信你問心若姐姐。”

　　心若贊同的點點頭：“姑娘今日確實帥氣！”又有些擔(dān)憂的問：“不過姑娘這么說沒問題嗎？”

　　“嗯？什么？”劉紫輕一時沒明白心若想說些什么。

　　心若朝四周看了看，確定沒人注意到她們后在劉紫輕耳邊悄聲道“就是姑娘說不再追究何家的責(zé)任啊?！?p>　　“這有什么問題嗎？”劉紫輕有些不理解：“這件事本來就是他們何家的錯啊，更何況他們還添了一把火呢?！?p>　　“可哪有姑娘家追究朝廷官員的錯的？姑娘這……”心若有些替劉紫輕著急：“這能追究朝廷官員錯處的除了圣上外，也只有皇后娘娘了吧？”

　　“姑娘今日的一番話怕是已經(jīng)越矩了，若是讓圣上知道了，會不會降罪于姑娘？”

　　劉紫輕本來覺得沒什么，可越聽心里越?jīng)]底。

　　這里畢竟是封建王朝，其中的聯(lián)系牽扯又多，子安作為一名皇帝，他應(yīng)該不會怪罪……吧？

　　“不會的，圣上的耳朵沒那么長。再說了，只要你們不說出去就行，知道了嗎？”劉紫輕佯裝淡定道。

　　“奴婢知道了?！?p>　　回府途中，劉紫輕發(fā)現(xiàn)劉紫晨的心情很好，但劉夫人看起來卻有些愁苦。

　　“姐姐，那道士可是說了什么？”

　　劉紫晨語氣輕快的說道：“大師說我姻緣未到，不可操之過急，否則會影響到后半生的氣運，嚴重的話還會影響到壽命?！?p>　　“這么說的話，姐姐暫時不用擔(dān)心母親會給你議親了，是嗎？”

　　劉紫晨笑著點點頭。

　　劉紫輕也為此替她感到高興。

　　回到太師府后，劉紫輕回想心若的話，心里越來越?jīng)]底。思來想去還是寫了封信給傅子安。

　　正在批閱奏折的傅知則拿到信時有些好奇，拆開看了之后有些開心，但又有些心疼。

　　開心是因為小姑娘已經(jīng)有了將自己視為皇后的想法，心疼的是小姑娘不應(yīng)該因為提前使用了本屬于自己的權(quán)力而感到不安。

　　本以為不讓她學(xué)那些《女德》、《女論語》就可以讓她不受這里的影響，繼續(xù)保持她原有的樣子，可沒想到還是影響到她了。

　　自兩人互訴情意那日起，傅知則便已認定小姑娘就是自己的妻，是大平的皇后。

　　所以小姑娘今日的行為在傅知則看來并沒有什么不對，她只是提前用了本屬于她的東西罷了，況且這本就是何家動了不該動的心思，做了不該做的事。雖然信中并未說明，但這件事一查便能查到。

　　為避免小姑娘繼續(xù)不安下去，傅知則快速的寫好回信讓在外面等著的張嬤嬤送了過去。

　　“輕輕本為大平未來的皇后，行使皇后的權(quán)利并未有不當之處。且，何家害你身陷謠言之中是為大錯。何尚書雖在南方治水中有功，但治家不嚴，則賞賜減半，罰俸一年；其子何亦景能力不足，行政出錯，三年內(nèi)不可加官進爵；何夫人言語不當，擾亂京內(nèi)秩序，有失婦德，收回誥命，以儆效尤?！?p>　　劉紫輕看完回信后越發(fā)覺得傅子安帥氣！不愧是做皇帝的人！原來有人偏愛自己給自己撐腰是這種感覺，那以后自己是不是可以在京城橫著走了？

　　自己可沒有告狀，傅子安他自己本來就知道，所以何家這也是得到了報應(yīng)。

　　心中的郁氣一下子就消散了干凈。

　　傍晚用完飧食后，劉夫人留了劉紫輕和野清依兩人商議明日筮賓的事。按照規(guī)矩，在及笈禮三日前需戒賓，另以箋紙書寫請辭，派人送至參禮人員手中。

　　參禮人員的名單早已擬訂好，劉紫輕需要做的就是將這些人全部認一遍。像外祖家的那些人，她也只是在過年時見過一面，現(xiàn)在早已忘得一干二凈。再劉夫人的幫助下終于將這些人一一對應(yīng)上。

　　回到廂房時夜已深，因為明日還要早起，劉紫輕匆匆梳洗過后便睡下了。

　　另一邊，皇宮甬道內(nèi)。

　　“明日是不是太師府筮賓的日子？”

　　“回陛下，是的?！?p>　　傅知則站在甬道內(nèi)，望著暗紅的宮墻上亮麗的星空，語氣堅定道：“傳朕口諭，命朝堂六部，宮內(nèi)十二司正式準備立后大典。令欽天監(jiān)將最近的幾個吉日時辰寫下來，送到丞瀚殿。”

　　“奴才遵旨?！?p>　　三日后，及笈禮這日，劉紫輕早早的被心若和豆樂叫醒，沐浴更衣后只簡單的吃了些東西便往祠堂走去。

　　祠堂內(nèi)已布置好及笈禮所需的物件兒，待會兒三加禮所需的衣物頭面由婢女們端持在側(cè)，并用紅布蒙蓋著。

　　劉夫人已在祠堂內(nèi)等候賓客，因是女子及笈禮，所以來觀禮的賓客都是女眷。劉夫人入主人席，而劉太師則在前院招待男賓客。

　　劉紫韞正在與同僚交談時，近侍小廝突然在他耳邊說了什么，讓他有些驚訝，暫別同僚后忙隨小廝來到了書房。

　　“微臣不知陛下前來，有失遠迎?！?p>　　“愛卿免禮。朕不過是微服出巡，不想被人打擾罷了。”

　　傅知則一身湖藍色錦袍，頭戴玉冠，手執(zhí)紫檀墨竹扇，整個人神采奕奕，儼然一副京城貴公子的打扮。他嘴角的笑意更是讓人清楚的感覺到他今日的心情很好。

　　“輕輕的及笈禮到哪一禮了？”

　　“回陛下，看時辰應(yīng)是要到二加禮了?！?p>　　二加禮……

　　傅知則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

　　劉紫韞見此，問道：“陛下……可是要觀禮？”

　　聽父親說陛下有意立三妹妹為后，所以陛下去觀禮應(yīng)該沒事……吧？

　　“好?！备抵獎t毫不猶豫的應(yīng)下來，絲毫不給劉紫韞反悔的機會。

　　程昭今日也來參宴，只不過在屋內(nèi)實在是待不住，就想在回廊間透透氣。不透氣還好，這一透氣就讓他看見了熟人。

　　那不是呂一那小子嗎？他怎么在這？前面那位是圣上？！這帶路的好像是剛才一起喝酒的劉紫韞。

　　他們這是要去哪??？難不成是要去觀禮？本以為劉紫韞是個謙謙公子，沒想到賣妹妹賣得這么快。還有圣上，嘖嘖嘖，更是沒眼看。

　　祠堂內(nèi)，劉紫輕已頭戴白玉嵌金云紋簪，身著杏色抹胸、粉紫色百迭裙和蟹殼青對襟小褂，外披著一件同色的八寶圖短褙，已然是完成一加禮的模樣。

　　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模樣讓傅知則心頭一滯。劉紫韞已經(jīng)離去，只留呂一一人陪著，不過傅知則出于私心，愣是把他趕到了一邊。

　　現(xiàn)在看來，傅知則感覺自己的舉動非常明智。

　　接著是二加禮，劉紫輕穿上了云山藍對襟八吉長褙，由有司從婢女手中接過裝有發(fā)釵的禮盒遞給為劉紫輕加冠的正賓榮國公夫人，也是劉紫輕名義上的舅母。

　　當榮國公夫人打開錦盒后一時有些怔愣，其余觀禮的人見此分分猜測究竟是什么樣的發(fā)釵能讓榮國公夫人當眾失態(tài)。

　　當榮國公夫人拿出發(fā)釵時，底下的人瞬間明白了。

　　那發(fā)釵是鳳鳥銜枝鎏金釵！這一看就是宮內(nèi)鍛造司的手藝！這宮里的東西怎么跑到太師府三姑娘的頭上了？

　　據(jù)說三日前圣上突然下令命朝廷六部，宮內(nèi)十二司準備立后大典事宜，難不成這太師府真的要出一個皇后？！

　　到三加禮時，眾人紛紛確定了自己內(nèi)心中的想法。

　　那是花鈿鑲嵌珍珠點翠鳳冠，那鳳尾赫然是九尾！按禮法規(guī)定，這九尾鳳凰只有皇后才可享用！

　　反觀劉夫人淡然的神色，想必是早已知道的。看來，面前這位剛剛完成及笈禮的姑娘就是大平的皇后了。

　　“太師之女劉紫輕，溫婉淑德，嫻雅端莊，知書明理，克嫻內(nèi)則。今冊為皇后，母儀天下，為天下婦人之典范。內(nèi)馭后宮，以理禁務(wù)，以興宗室；外輔朕躬，以明法度，以近賢臣。今頒其詔，欲告汝等當如尊朕也重之，愛之。使四海同遵王化，萬方共仰皇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