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護理部主任雒霞，她的面容和她的凹陷進去的眼睛一樣，都是一樣的慣于克制和平心靜氣，與吾若梅站在一起，她們倆人的平靜似乎如出一轍。吾若梅并不覺得雒主任凹陷進去的眼睛就會藏著太多心機或者勢利之心。反而，她倒是認為雒霞主任，很善解人意。
吾若梅想著，使勁搜刮著心里或隱或現(xiàn)的某個角落。似曾相識的感覺，像雒霞主任長著這樣一種凹陷眼睛的人，冥冥之中，與自己有著不解之緣。就像流逝既往的人群，與自己相關的親密的總是能數(shù)的過來的少數(shù)人。這種眼睛的人，給人的印象，一準在過去的歲月里付出過精疲力竭的代價。不然的話，不會養(yǎng)就成這種慣于克制、平靜的面容。嗷，突然，吾若梅想起來了，老媽，對了，圓圓的奶奶就是這樣一種眼睛，凹陷進去，外形很美，像西方女人。典型的江南淑女模樣。
在雒霞主任進來時，盡管吾若梅還沒來得及介紹自己，雒霞已經(jīng)在抬眼瞄向吾若梅的同時，一句問話已經(jīng)說出了：“您是不是找我的？”
吾若梅笑著趕緊說：“是的。您是雒主任吧？”
“我是。”
“我是吾若梅，咱們醫(yī)院藥房任桂珍介紹來的。她昨天說，讓我今天來醫(yī)院找您?！蔽崛裘酚X得自己剛進門時的緊張和自卑頃刻間消失了，“聽說咱們醫(yī)院是個新醫(yī)院，我不知道我行不行，不知道能勝任什么工作?！?p> 她后一句話可能說的有點早了，發(fā)現(xiàn)本來背著身子坐的那位女孩轉身看她一眼。
“啊好啊。來，坐吧，請坐?！宾弥魅慰蜌獾刂钢赴ぶ崛裘返囊粡堔D椅。也許那轉椅挨著一張桌子太近，吾若梅有些不好意思拖出來坐下，就說：“不用，不用坐。站會就行?！彼笥铱纯矗Ｍ幸粡埳嘲l(fā)而不是專用的轉椅。
雒霞主任看出來吾若梅的顧慮，走過去把轉椅拖出來，又說：“坐吧，坐下說。咱們醫(yī)院是剛建成不久，辦公室里還沒正規(guī)起來，來吧坐坐?！?p> 吾若梅理解地笑笑，忽然說：“哎對了，這是我的簡歷，我手寫了一份，沒來得及打印。”她從包里拿出一張疊折整齊的白紙，恭恭敬敬遞過去。
雒霞掃一眼，說：“嗯，字寫的真不錯?！?p> “唉不好不好。應該打印一下就好了。因為有點匆忙了，沒顧得上。呵呵呵?！蔽崛裘沸Φ囊苍S聲音高了些，背對著的年輕女孩又轉身看一眼吾若梅。
這時，門嘎啦一聲響，進來一人，是剛才吾若梅進門前碰到的中等身材女子。中等身材女子一手扶著門框搖一搖，大著嗓門說：“這門真別扭，老是別在一起，不好開?！闭f著把門哐當一聲摁上，還使勁把門按緊些。轉身看著雒霞主任說：“雒主任，確實該招齊各科室護士長了，不然的話，馬上會有病人，怎么辦？不能光是護士吧，光護士按說也能應付了這點病人，可是，眼看著病人會很快上來，我們沒有能力留住病人，那還是不行?！?p> 中等身材女子說著話，走到吾若梅身后的桌子旁。吾若梅馬上反應過來，嗖一下站立起來，把轉椅往桌子旁輕輕推一下，說：“啊，您的椅子?！?p> 雒主任已經(jīng)站起來，一邊去拖另外一張椅子，一邊展開五指，指向中等身材女子，介紹道：“嗷，這是咱們護理部總護士長，陸燕陸總。”又一指背對著的年輕女孩，“這是咱們護理部的白玲。學校剛畢業(yè)不長時間。”又一指吾若梅，“這是新來的吾……”雒霞還沒記住吾若梅的名字，看看手里的紙，“嗷，吾若梅。吾若梅是咱們藥房任桂珍介紹來的，原來和任桂珍一個醫(yī)院的，是吧？”
吾若梅注意到，當雒霞介紹說自己和任桂珍一個醫(yī)院時，總護士長陸燕和女孩白玲都不由地看一眼自己。那些目光是模糊不清的。
“是的，我們原來都在濟南九九醫(yī)院。她在藥劑科，我在臨床。不過，近幾年我由臨床科室調到了護理部做培訓工作。”
這時，陸燕站在那里把下頜往上一揚，隨之嘴里嗷一聲，又放下下巴?；钕褚粡垘в袕椈傻幕瘖y盒，張開時可以看見她白凈的脖頸，和翹起來的下巴。放下來時，翹起來的下巴像一個熨衣板的托。
陸燕放下下巴時，向背對著的白玲瞄一眼。一副不便多說的表情。
雒霞一手拖過來另一張桌旁的椅子，慢慢說到：“來，坐坐。坐下說。嗷，我聽任桂珍大概介紹了一下。我覺得挺好的。我呢，也把醫(yī)院的情況簡單介紹一下。咱們這家醫(yī)院呢，全稱是江城中西醫(yī)結合醫(yī)院。同時還有另外一個名叫南方醫(yī)院南院。馬上又要掛一個教學醫(yī)院牌子。剛剛成立一年，你看這座樓，還有后面那座樓都是新蓋的，是三乙醫(yī)院……”
“不是有希望批三甲么？”陸燕頭一甩，回頭插話道。她直視著雒霞。
“嗨，那還早的呢，剛一年就拿下來個三乙，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背對著的白玲也轉身說：“好像聽說，咱們算是松江地區(qū)最大的綜合醫(yī)院，所以挺重視的。”白玲說話時，一雙明亮的杏仁眼睛也直視著雒霞，忽閃忽閃的放著亮光，稠密的黑發(fā)飄落在線條優(yōu)美的肩上。讓吾若梅不禁聯(lián)想到茂密的樹林，稠密的樹葉。她不由地摸一下自己越加稀疏的發(fā)梢，一時插不上話，頓覺有點失落。不過，她很快回過神來，只是微笑著拿眼睛在面前的三人身上穿梭著，雙手放在膝蓋上，自然地握著提包帶子。她注意到雒霞隨和地笑笑，不時地把眼光在吾若梅身上劃過去，但眼神又從不停留在她的衣服或者鞋上。只是那么自然地一劃而過。憑著同齡人又是過來人的直覺，吾若梅對雒霞留下不錯的印象。
雒霞這時把手里那張紙又看看，重復說：“我覺得挺好的，這樣吧，這兩天太忙，我和院長匯報一下。你的手機，嗷上面寫了。我明天通知你?！?p> “是啊，就是太忙，快來吧，不然太操心了?！标懷嗪鋈荒醚劭聪蛭崛裘罚甭实卣f，“人手太少，太操心了。剛才內(nèi)科新來的護士，又是扎不進去針，還得叫我。你說咱們這些老都退休的了，還要替她們?nèi)ピ?，可笑不可笑?！?p> 吾若梅聽著，微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