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婉的話無疑是刺痛到了陶九娘,令她悶在那里一時無所適從。
幾人就此靜默下去,幾乎同時端起茶盞,假裝平靜的飲著茶,心里都在盤算著各自的心思。
夾雜在中間,蘇寧其實也很清楚,陶九娘矛頭所向并非婉娘,而是沖著自己。
只是讓她有些想不明白的是,如今這女子春風得意,為何還要與自己這般落魄的棄女過意不去,難道誅心一次還不夠,非要再將自己氣死一次?
那恕奴家萬難從命。
別說一個區(qū)區(qū)的趙元白,眼下就算是天上的天王老子站在她面前她都不會有什么興致。
對于陶九娘的家世,蘇寧如今已有了些大致的了解。
此人乃陶家家主陶崇小妾所生,只因家中僅此一女,備受寵溺。
后來陶崇攀附上了北司衙門貴人田福光、田澄兄弟,借著那小妾田氏與兩位貴人出自同宗,便認了姻親,從此母女兩的地位在陶家更是到達鼎盛。
妾室子女能得到她這般待遇倒也是件頗為難得之事,怪不得她喜歡如此作秀,骨子里越卑微的人,做人便會越高調張揚。
只是想到晨間趙元白的話,蘇寧心里就有些不寒而栗。
她若真是去了趙家,恐怕命運與府上的鄭姨娘差不了多少。
鄭姨娘好歹為蘇家誕下了唯一的男嗣,在這個母憑子貴的年代里,總歸還能多幾分尊貴。
可她卻不能將此作為依托,瞧著陶九娘這副神氣的模樣,將來要是共處一室,指不定會是什么結果。
如此看來,齊氏為自己所做的一切謀劃還真是煞費苦心了。
……
陶九娘見蘇寧兒對趙元白的事情已經淡漠,雖然猜不透她的心思,卻也不會就這樣甘心的了之。
當初眼睜睜看著蘇寧兒與趙元白濃情蜜意,自己暗暗的不知道喝了多少冷羹。如今站上了枝頭,怎么說也該讓她好好的嘗些自己當初熬過的那些苦日子。
沉吟著喝了一盞茶,陶九娘漫不經心的翹望著四周,有意無意的又開始挑起了話題:“馬上就是中秋詩會了,今年有杜紅娘主持,曲江池的熱鬧肯定是賽過往年了?!?p> “多新鮮”,李婉婉眼神打著轉,沁兒握在手中的茶壺不覺輕輕抖了抖。
蘇寧從她手中接過茶壺,對陶九娘的話置若罔聞,慢吞吞的為李婉婉重新斟了盞新茶。
李婉婉看著她手中的動作,慵懶的抻了個懶腰,之后環(huán)抱著蘇寧的胳膊,淺淺倚靠在她的肩上,故意岔開了話題:
“方才一娘那番精彩絕倫的演繹怕是也驚醒了大房的娘子,與一娘敘了這半日的話,還未去與伯母問安,不如這便過去吧。”
說完,她正過頭來,拉著蘇寧就要起身。
陶九娘連忙示意道:“我從二大娘子那邊過來,聽說大房娘子近來潛心向佛,喜歡清靜,我看十三娘還是別去吵鬧了伯母才好?!?p> 蘇寧知道李婉婉是不想再與陶九娘枯坐下去,可有她陪在身邊自己好歹要自在些,免得待會陶九娘尋些挑刺的話題,自己又不好避讓。
她淡笑著將李婉婉拉回座上,接著陶九娘的話說道:“近來家中瑣事繁雜,母親心有郁結,確實不便見客,婉娘倒不如在這里好好與九娘敘敘話。”
李婉婉沒好氣的白了眼她,只得又悻悻的坐了回來。
也在這時,齊氏身邊的慶春、應兒從外面進來。
慶春走到跟前,恭敬的與幾人行了一禮,又讓應兒將手中端著的幾盤點心放置到桌上,這才盈笑著說道:
“大夫人知道一娘房中來了客人,無奈身體不適,不便過來見二位小娘子,特意命奴婢將午間做好的甜點送些過來,也叮囑奴婢,讓一娘好生招待貴客,切莫怠慢了,定是要貴人用了晚飯再走的?!?p> 蘇寧聽著這話像是別有深意,不過這兩丫頭來得卻是恰到時候,思索著與慶春、應兒點了點頭,便見慶春走到門邊同僵在那里許久的阿萊小聲嘀咕了句,阿萊蹙眉猶豫了片刻,之后也不情不愿的跟著二人一起出了屋子。
想來也是因為這段時間的接觸,齊氏覺得蘇寧兒沒了往日的刁蠻脾性,沉穩(wěn)內斂了許多,所以才放心的讓她與陶九娘、李婉婉獨處。
房間里安靜了會,李婉婉捏著塊點心如雞肋般始終入不了口,自打聽到要與陶九娘一起用晚飯的消息她就是這副悶悶不樂的姿態(tài)。
蘇寧知道這樣實在難為了她,但又有什么辦法呢,只要大家相安無事的坐在此處,哪怕是聊些反感的話題,起些輕微的爭執(zhí)其實也沒什么打緊。
她還是有把握控制住房中的形勢。
齊氏的話她領會得甚是用心,又是遣慶春送點心過來,又是叮囑“好生招待、不可怠慢”之類的話,無非是擔心自己或者李婉婉與陶九娘起了爭執(zhí)。
略微的想了想,她面帶著笑意,緩緩說道:“方才我還與婉娘說,前些日子姨娘從揚州帶了不少土產上來,近日廚房用的材料不少都是揚州帶來的,我與阿娘常在京中,鮮少回揚州,對于家鄉(xiāng)的味道甚是懷念,今日婉娘、九娘也不妨嘗嘗?!?p> 李婉婉沉默著繼續(xù)揉捏她手里的點心,陶九娘倒是隱隱的笑了起來:“前些年三郎剛來長安時,我便聽他常常提起揚州的美味,什么獅子頭,鹽水鵝,大煮干絲,可都是讓人嘴饞得緊呢?!?p> “都有、都有”,說起吃的,沁兒也忍不住喜滋滋的在一旁樂道。
“哈,今日可是托了十三娘的?!保站拍锩奸_眼笑著:“趁著時間還早,我們大家不妨討論一下中秋詩會的事情吧?!?p> 很自然的就將話題給轉了回來。
李婉婉怏怏的低聲呢喃了句:“吃都堵不住你的嘴?!?p> 蘇寧卻是輕笑道:“想來九娘也是要去的吧?”
今日已經不下數(shù)次聽人提起中秋詩會,她也大致清楚,像這種才子文人、豪門望族相聚在一起的盛會,即便是久藏于閨閣中的女兒家,也免不得拋頭露面去爭些彩頭回來。
尤其是在唐朝這個文人輩出的年代,才情甚高的女子更是不勝枚舉,若是能借著此勢博些名頭,自然會讓人高看一眼。
也正如她所預想的一樣,陶九娘頷首致意道:“如此盛會,自然是要去的,自打春娘回了江南,這長安城中再沒出過她那等風姿卓然的才情女子了,九娘不才,雖說所撰詩文比不得春娘那靡靡之音,但也想為長安城的閨中女子們爭幾分顏面?!?p> “喔,明明就是自己想去爭冠邀寵,何須弄些冠冕堂皇的措辭”,李婉婉不屑的側過頭去,又慵懶的將身子倚靠到蘇寧肩上,懶得再去直視她這張惺惺作態(tài)的嘴臉。
陶九娘不以為然的怒道:“十三娘這話可就不中聽了,我之所以提起這些,其實也是為著寧兒妹妹考慮的了?!?p> 說著,她認真的打量了眼二人,又娓娓細說道:“前些時日,寧兒妹妹被慶王府退了婚,這件事長安城中誰人不嚼幾句舌根,為此我還與人爭執(zhí)了好幾次呢,若是這次助著妹妹在女子詩會環(huán)節(jié)奪個頭彩,也能替妹妹掙回些顏面,自然會重新讓人高看幾眼的。”
“想不到陶九娘還有這份好心,你如此苦口婆心勸著一娘去,難道不怕她搶了你的風頭?”,李婉婉冷聲道。
陶九娘淺笑著握起茶盞,慢吞吞的飲了一口,又將茶盞放回桌上,擺出一副極為不屑的姿態(tài):“寧兒妹妹撫琴唱曲我自是挑不出毛病來,但要論及這舞文弄墨的事情,呵呵”,
她漫不經心的打量了眼李婉婉:“聽說十三娘家里與李國公交情深厚,這次既是杜紅娘主持詩會,免不得也會考較十三娘的文采,十三娘若是需要幫助,九娘倒也愿意替十三娘作作弊。”
蘇寧聽著不覺暗暗的笑了笑。
所以她是覺得自己并無附庸風雅、賣弄才學的天資,只配與那些風塵女子一樣,撫琴唱曲,供人消遣。
呵,自己好歹也是個經歷過十年寒窗苦讀的現(xiàn)代女子呢!
這年頭,文人與樂師如同現(xiàn)代的明星一樣雖然都很受人追捧,然而兩者之間的地位卻是差異斐然,許多的層面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