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3章 超越生死的對話

　　顧晴川一個人坐在田埂上發(fā)了一會兒愣，然后信步向水庫方向走去。

　　他想上山去看一下師傅。

　　太平觀在水庫往里走，大約一里多的樣子，那里有一座山，是連云山脈中一座比較高的山，叫做豬婆嶺。

　　師傅死后，顧晴川按照他的意遺愿，沒有葬在山下，而是在太平觀的后面挖了個墓穴，說是方便他死后繼續(xù)吸收天地之精華。

　　師傅臨走時顧晴川在讀小學(xué)，他也沒有要求顧晴川一定要把自己的道法傳承下去，只是告訴他道法自然，如果有一天在外面倦了累了，有什么心事了，找不到人傾聽，就到到山上坐一坐，坐在師傅的墳前說一說話。

　　沒準(zhǔn)他還會回他兩句呢。

　　每年顧晴川回來都要到師傅墳前坐一坐，今年還沒有上去，正好今天心情有點抑郁，他準(zhǔn)備去打掃一下太平觀，看師傅在天之靈能否給他一點心靈上的啟示。

　　花了大概一個小時的樣子，顧景川徒步來到了山上。

　　差不多半年沒有上山來了，渺小的道觀在風(fēng)雨中顯得愈發(fā)的破敗，愈發(fā)的孤獨。

　　整個太平觀布滿了蜘蛛網(wǎng)，大廳里面的香爐也已經(jīng)東倒西歪，銹跡斑斑。祖師的靈位靈牌也油漆剝落，開始布滿裂痕。

　　道觀是瘋道人自己集資建的。墻體用的是黃泥加上稻禾和水而成的方磚砌成。而房頂則用的是黑瓦。

　　這樣的建筑在以前的贛南非常普遍，而現(xiàn)在則顯得很落后了。

　　這些年，總說拆空心房，拆空心房，拆的大部分就是這種房子。這種房子潮濕陰暗，采光不夠，而且對于狂風(fēng)暴雨的抵抗力不足，現(xiàn)在基本上已經(jīng)淘汰了。

　　顧晴川記得小時候自家的房子沒有建成現(xiàn)在的火磚房的時候，經(jīng)常碰到刮大風(fēng)下大雨的天氣，就會從泥瓦中縫隙中滴滴嗒嗒的掉下水滴來。

　　然后老媽老爸就會提著桶，提著臉盆，甚至鍋碗瓢盆放在那里接水，沒一會兒水桶就滿了，然后要去倒水，比較的繁瑣。

　　那時老爸老媽是下定決心要建一套火磚房，用水泥封頂。但是對于顧晴川來說，這倒是一個樂事。

　　他沒有兄弟姐妹，孤單單一人，經(jīng)常無聊的緊，對于他來說雨夜里不能出去玩，坐在凳子上聽著雨點啪嗒啪嗒敲打水盆也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

　　他想象著這是天神的眼淚，正跟他訴說牛郎織女的故事。

　　想起小時候的趣事，顧晴川長嘆一聲，童年只有一次，自己再也回不到那時無憂無慮的心情了。

　　也不知道，等自己的種養(yǎng)事業(yè)成功，能夠財務(wù)自由之后，能不能做回童年的赤子之心。

　　顧晴川找到一塊抹布，把小道觀從里到外抹了一遍，又爬上去檢修了一下房瓦，將破碎的爛掉的房瓦全部補上新的好的。

　　等到房瓦補完的時候，饒是夏日的天氣，天空晚的慢，也已經(jīng)到了8:00的樣子，天開始變黑下來。

　　要是尋常人在這么晚的時候，方圓幾里都是群山萬壑，渺無人煙，有狼嘯猿啼，有夜梟尖啼，早就嚇得屁股尿流了。

　　但是顧晴川不怕，他從小就被瘋道人抱養(yǎng)，前前后后有五六年的時間，這豬婆嶺的一草一木他都很熟悉。

　　再說了，太平觀供奉的是道教真武大帝，真武大帝又叫蕩魔祖師，他的法場哪里有妖魔鬼怪？

　　顧晴川在一處不起眼的的房間中打開一塊地板，地板下是一個地窖，里面有上好的章貢酒，四特酒，還有一些其他的雜七雜八的耐久存的東西。

　　其中竟然還有幾瓶好酒，比如說五糧液，孔府大曲，茅臺。

　　要是其他人知道了肯定會大驚，只有顧晴川不意外。

　　因為瘋道人瘋瘋癲癲，被本地人半尊敬半嘲笑，但是在某些場合他的確是高人。

　　顧晴川至今還記得90年代初的時候，全桃枝都沒有多少輛車的時候，竟然有三輛紅旗轎車開到山腳下，來求見自己的師傅。

　　這些人氣勢非凡，還有保鏢護(hù)衛(wèi)，論排場還要超過縣太爺。

　　他們帶的禮品之中就有茅臺酒，五糧液，還有些香煙。

　　顧晴川拍開一壇老酒，濃郁的酒香彌漫開來，她深吸一鼻子，滿臉都是陶醉的神色，灌了一口，齒頰留香。

　　還是以前的酒好啊，都是真正的糧食釀成的，不像現(xiàn)在，用酒精香精勾兌一下，貼上商標(biāo)就是能拿出來賣。

　　酒可以窖藏，但是人呢，一沒有抓住，他就不再屬于自己了。

　　顧晴川坐在師傅的墓碑前喃喃自語，他想起了很多小時候師傅對他說的話。那時他沒有多想，現(xiàn)在回想起來非常有深意，似乎意有所指。

　　師傅，我不學(xué)道法，不當(dāng)?shù)朗?，我們太平觀不是斷了傳承嗎？

　　顧晴川至今還記得師傅彌留時自己跟師傅說的話。

　　那時的自己既慚愧又內(nèi)疚，慚愧的是自己不能繼承師傅的衣缽，把太平觀傳承下去，愧疚的是自己連說這番話都是言不由心，自己想的還是外出讀書，成家立業(yè)，替顧家撐起門戶。

　　師傅只是笑著說，只要你有心，天涯何處不可以修道；

　　你若是無修道之心，即便是待在太平觀里，在豬婆嶺上隔絕了塵世的喧囂，你的心還是在紅塵之地，何苦呢，不如讓你在紅塵之中歷練，自己想明白。

　　你的面相奇特，按伏羲八卦上講，你是天生的修道種子，30歲之前一無所成，30歲之后你會再回到這里，到時不用我催促，你自己就會走上求道之路。

　　當(dāng)時顧晴川沒有深思，現(xiàn)在回想起來師傅是早就看穿了自己的性格啊。

　　他知道自己骨子里是一顆自由飄逸的心，不喜歡凡塵俗世，對于故土感情很深。

　　生于斯，長于斯，即便離開了家園，自己的根還在這里，只要累了倦了，終究會回到這片生自己養(yǎng)自己的地方。

　　師傅您算的真準(zhǔn)啊，顧晴川笑著說，又喝了一口酒。

　　師傅不僅有洞察人心的智慧，還修習(xí)伏羲八卦梅花術(shù)數(shù)?？上н@些東西，顧晴川當(dāng)時認(rèn)為這些都是裝神弄鬼，子虛烏有的東西，并沒有去學(xué)，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是有點可惜。

　　要是自己會算命，就能夠知道跟余采薇沒有結(jié)果，就不會在那個夏天的雨后和她漫步在南大幽靜的香樟木大道上，就不會跟她愛的死去活來，并最終放棄。

　　想起那個把自己變成男人的美麗女孩，笑語音容仿佛還在面前，卻依然是別人的妻，別人孩子的母親，顧晴川就心中隱隱作痛。

　　人生如同逆旅，回想時總是一身傷疤。

　　獨坐山巔，沐浴山風(fēng)，顧晴川放空了心境，許久，才平復(fù)下心情，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站了起來。

　　師傅，徒兒這次回來，辦完俗事后就留在家里，不走了，以后徒兒一定每天來看你。

　　顧晴川說完喝光了壇子里的酒，踉踉蹌蹌的回家，星月伴他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