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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荒馬亂來種田

第119章 雜種

兵荒馬亂來種田 天工杳杳 66 2020-03-16 23:38:53

  “我也很想知道,我從哪里來,是誰之子誰之孫;我們來到這里,翻過了幾座山,趟過了多少條水?我也很想知道,我從何處來,又能向哪里去……”

  可他并無途徑知曉,從記事起,兕奴已經(jīng)在這將軍府中鏟馬糞……那時,他大約有七八歲的光景,生得卻比同齡的小仆更高瘦一些。

  阿枝叔道,就是為著他力氣大,總也不說話,是個能干活的樣子,才被挑到馬房來的。

  兕奴也已經(jīng)不記得,最初來時的情形——他說著甚樣口音的話,穿著甚樣衣衫,有著何等裝束,身邊可有什么物件能作為辨認身份的憑證?

  這些,他想著應(yīng)當(dāng)可能會有的,卻一概都沒有。

  兕奴也曾問過,阿枝叔只道,他應(yīng)是私賣的奴隸,來時早也被換過一身粗布衣衫,并無處可追尋。

  旁人都笑說,兕奴不是中原人,可他也不明白為什么。

  他說著大靖的語言,和尋常奴仆一樣的吃飯喝水,并不生吃野獸,亦不會如傳聞一般地食人,更不是妖魔鬼怪……

  后來,看門的老蒼頭,將軍府的一個老仆道,他或許是個雜種吧。

  ——雖個子生得高,卻不甚魁梧;有著異色的眼瞳,又沒有卷曲的毛發(fā)。

  頑耍的時候,其他小奴滿還要看他的舌頭會否分叉,結(jié)論是,不分叉,果然還是個有中原血脈的雜種。

  ——或許,他的父親原本應(yīng)當(dāng)是黑須黑發(fā)的大靖男兒。

  他的眼睛與頭發(fā)畢竟還是棕色的,只不過到了晴天日光下,才每顯出更淺的一絲灰黃來。

  那么他可能不過是隨了一些被稱作胡姬的母親的血脈……

  嗯,兕奴有時候亦會不由得想起自己那尚生活在中原某處的父親,與來自西域某國的母親。

  他一點也想不出他們的模樣,更想不起,哪怕一句岐舌的異族話語。

  自己一定是在什么時候忘記了那些語言。

  阿枝叔的故土在南方的冶州,是比條州更南的地方。他的口音,便總也帶著一絲黏連,有著比景中的口音更加委婉的和善。

  他們說,恁叫鄉(xiāng)音難改。

  然而,即使是人最不易忘懷的,他也一分一毫都不剩下地忘記個凈光。

  阿枝叔常道,他剛來的時候,只會悶聲干活埋頭吃飯,一雙眼睛除了糞耙就盯著粥碗,原本的口音想是連粥飯一起囫圇吃下了罷,待他開口的時候,已是說著景中的話語了。

  不過在那之前——倘有朝一日,他還會遇見自己的親族——他還是要至少學(xué)會一門趕車的技藝,得以養(yǎng)活自己糊口。

  至于阿羅這樣的奴仆,兕奴是不在意的,還有阿枝叔……那是他尚覺親切的人。

  可他們,到底與他不會一樣的。

  他們,都是純粹的大靖奴仆。

  而他,至少有一半的血脈,來自一個十分遙遠的國度,那一定是阿羅和阿枝叔這樣的靖人,遠遠不能抵達的地方。

  也許有一天,他會回去那遠在天邊之故土。

  或許有一天,他終會重新習(xí)得,像野獸一般食人而活著——就像他真正的族人一樣。

  兕奴舔舐著帶有血腥味的牙窩……憐愛地撫摩了一下尚在槽中吃草的老馬。

  秋日的陽光,熾熱不減,庭院外還能聽見些許蟬鳴,再過不久,它們也便要銷聲匿跡了。

  蟄伏在地底數(shù)個寒暑,才換得一夏的枝頭高鳴,鳴叫過后,便是僵死。

  仿佛這短暫一夏,便是它們生的所有意義。

  但生而為蟬,它們一定不會去想甚么值得不值得,就像不是每個人都會去想那么多的為何與何為。

  這世間萬物各有不同的面目,各有自己或長或短的一生,那萬物各色的一世一生,到底又有甚么不一樣呢……

  總能落而又升,往復(fù)不變的,只有天上的太陽罷。

  “啊呀呀……俺便說,今年這一夏熱得還沒到時候,不想入秋卻這般曬得人不耐?!睆耐饷婊貋淼拇欢弁鄞蠼小?p>  “今日怎地恁早便回了。”椿家的婦孺皆迎了出去。

  “田里曬得泥地冒煙,今日便早些兒收了,倘明日再個般曬法,就好歇過晌午再出門干活了耶。”

  椿家下地的兩兄弟已然回來了,柳奕與阿娘也要回家準(zhǔn)備晚飯。

  為著天熱,一早熬好的稀粥一直用水盆涼在那里,現(xiàn)成的干糧也有,她們回家時從容著做些小菜即可。

  柳奕與柳氏還在擇菜,她爹柳全亦扛了鋤頭挑著除草的竹蓧①進了院門。

  柳家院子里,上兩個月在籬笆邊種下的豆苗已長得非常好,現(xiàn)扯著長長的藤蔓爬了滿架。

  柳全一邊洗手順口對柳氏道,“俺看著,這藤蔓還不怎像是豇豆呢?!?p>  柳氏點點頭,“一種是豇豆,一種,那豆子都沒人見過,俺當(dāng)是四季豆,現(xiàn)下看來也不像?!?p>  “恁能是什么豆?”對于以前沒種過菜的人來說,不管什么豆吧,在藤上的小花串兒結(jié)出豆莢之前,柳奕一概都不認識。

  譬如她家現(xiàn)有的黃豆和豌豆,都屬于“特色鮮明”的物種。

  柳奕過去只曉得,黃豆莢是帶毛的,豌豆莢則是光溜的,以前在菜市場就常見。

  可到了田地里,第一次驟然見到一片綠色的植物莖桿時,不告訴她又哪里認得出。

  別看柳大兩口子都是常年種地的,遇到不熟悉的作物,還是一樣會錯認。

  “不管恁是個甚了,長出來才見分曉。”

  一家子就著些自家種的小菜,喝著清湯寡水的稀粥,啃著柳氏前一晚烙成的蔥花餅,幾案上的主菜是涼拌的一大碗萵筍胡蘿卜黃瓜絲。

  “再有幾天,咱家就可以摘西紅柿了吧?”柳奕又想起一茬事來,桌上有了黃瓜,她忽地就想吃白糖拌番茄了。

  可惜,她家的番茄結(jié)果倒是結(jié)得挺多的,如今都還大的大小的小,半青不白的下不了嘴。

  可能因為這兩日的驟然爆熱,更叫他們有了過夏天的感覺,她才會十分想吃酸甜生津的東西吧。

  “說來,也不曉得還有沒有啥別的瓜果種子。”柳奕一拍腿,她怎么把重要的西瓜都忘記了!

  不吃西瓜,怎么能算過了夏天呢?

  一直忙著種菜種菜,她們一家人首先考慮的都是吃飽飯和多幾樣菜的問題。

  卻一時忽略了有些不那么重要,實際也很影響生活質(zhì)量的東西。

  “前幾天倒是見著哈密瓜和甜瓜籽,還想著問你吃不吃,后一轉(zhuǎn)身又忘了?!绷畔轮嗤?,夾了一片生菜沾著點豆醬,大口啃著手里的餅。

  ……好吧。

  起碼有,就成。柳奕夾了一大筷子涼拌三絲,嗯,這黃瓜絲,可真有西瓜皮的感覺。

  

天工杳杳

①蓧,音掉,除草工具,竹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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