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寧跟阿福走進賬房。
劉掌柜正在“滴滴噠噠”打著算盤算賬。
阿福上前道:“劉掌柜,您在鎮(zhèn)守司訂的那批符箓已經(jīng)到了。”
“到了?”劉掌柜放下算盤,扭著頸項瞧了過來,“這不是姜家的小寧么?”
姜寧以前也在蒼瀾客棧打過端茶倒水的短工,劉掌柜自然是認得他的。
“劉掌柜,這些符箓是青雪大人差我送來的?!苯獙帉⒀b滿符箓的布袋提到桌前,交到劉掌柜手中。
劉掌柜稍微看了眼布袋中的符箓,指指外邊道:“大概還有一個半時辰,天就要黑了。小寧啊,我這店里人手不足,要不你來充個數(shù),跟我店里的伙計一起張貼符箓?我給你結(jié)半天的工錢。”
姜寧有些為難:“我還得趕在天黑前回鎮(zhèn)守司吧……”
“小寧,要不我給你結(jié)一天的工錢?!眲⒄乒竦溃版?zhèn)守司那邊,我自會跟青雪大人他們解釋,沒問題的。你晚上回不去也沒關(guān)系,我給你安排住處。”
這劉掌柜向來是出了名的宅心仁厚。
他話已經(jīng)說到這個份上了,姜寧也不好再拒絕。
再說了,平日里西香鎮(zhèn)少有外地人造訪,如今光是這蒼瀾客棧,就一下子住進了好幾個來歷不明的人。
而且,三天后就是月圓之夜。這些人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疑點實在是有點多。
留下來給劉掌柜當個幫手,說不定也能趁此時機,打探打探這些人的名堂。這些只是電光石火間的念頭。
“劉掌柜,那我就留下來打個幫手吧。”姜寧道。
劉掌柜點點頭,道:“行,那就讓阿福帶你們?nèi)ベN符紙吧。阿福已經(jīng)貼過好幾次了,他有經(jīng)驗。如果你們有什么事情呢,再來叫我吧?!庇謱⒀b有符箓的布袋交到姜寧手中,繼續(xù)敲起了桌面的算盤。
二人出了賬房。
天色愈顯晦暗,沉沉欲雨。
“以往天晴的時候,起碼還有一個半時辰才會天黑。但看這個天色,只怕不到一個時辰就會提前天黑了。”
阿福望著天空道。“姜寧,我們必須抓緊時間才行了!”
每到陰雨天氣,天黑時間都會提前,黑夜里的惡靈兇煞自然也會提前出來,到鎮(zhèn)子中游蕩。這是西香鎮(zhèn)人世世代代的常識。
客棧里一共有五個伙計,加上姜寧一共是六人。
他們將符箓分了開來,分別張貼于客棧的各處門窗、木柱、墻壁等處。偌大的客棧整體看上去,就像是打了許許多多的補丁。
若在外人看來,不光樣子難看,還顯得格外陰森詭異。不過西香鎮(zhèn)家家戶戶都是如此,他們對此早就習(xí)以為常了。
姜寧、阿福二人在客棧大門前刷符紙時,忽然有一大群市井閑漢朝客棧走來,約有二三十人,一個個都是粗人鄙相,渾身上下沒有一絲正派之氣。
阿福見狀當頭攔住這些人去路,喊道:“哎哎哎!天都快黑了,客棧也快打烊了,如果您這幾位不是來住店的話,還是請回吧。”
一名絡(luò)腮胡漢子道:“我們不住店,來這里喝酒不行?”
阿福勸解道:“我說幾位,客棧夜間不開張啊!”
“不行!”絡(luò)腮胡漢子擼起袖子,橫瞪著眼,渾身一股流氓氣,“今天晚上,不管你們這破店愿不愿招待我們,我們都不走了,就要在這里喝酒,喝個通宵達旦,不醉不歸!”
旁邊一名高瘦個打趣道:“應(yīng)該說——咱們?nèi)羰且恢币姴坏侥俏惶煜梢话憬^美的姑娘,就絕不罷休吧?”
身后二三十名閑漢嘻嘻哈哈笑了起來,接著便你推我搡涌進了蒼瀾客棧,阿福連攔都攔不住。
“喂——本店夜間不待客啊——!”阿福追了上去。
確實都是些無賴潑皮。
姜寧放下手中的活,對這群人的背影搖了搖頭。
天色陰沉沉,宛如墨染千里。
涼風(fēng)呼嘯,卷蕩起街面上的塵埃。不一會兒,天上就下起了黃豆大的雨珠。一場罕見的大雨,降臨在久旱多時的西香鎮(zhèn)。
雷隱隱,霧蒙蒙,千家燈火明。
姜寧收工,一把關(guān)上了客棧的大門。
客棧大堂里面鬧哄哄的一片。阿福飛快去報告劉掌柜后,劉掌柜也沒有攆客,破例招待這些打算在此通宵的不速之客。
幾十條好漢都在不厭其煩地聽楊秀才吹噓那位姑娘如何美麗,如何如何風(fēng)華絕代,如何如何惑國傾城。
姜寧感到有些無聊,便朝通向后邊庭院的里門走去。
這時他注意到,角落里那四名風(fēng)塵客的目光又悄悄在他身上打量。
姜寧只裝作沒看見,徑直穿過客堂。來到后邊庭院時,卻見阿福這幾名伙計愁眉苦臉,一籌莫展的樣子。
“阿福,你們怎么了?”他問道。
阿??嗄樀溃骸罢麄€客棧,該貼上符紙的地方全都貼上了,就只有一個地方?jīng)]貼了?!?p> 姜寧皺眉道:“‘那位姑娘’房間中面朝大街的那扇窗戶?”
“沒錯。”阿福點點頭,“大清早的時候,那扇窗戶上的舊符紙已經(jīng)全被撕了下來?,F(xiàn)在那扇窗戶是整個客棧唯一的缺口!那位姑娘有危險不說,萬一……萬一整個客棧也……”
姜寧道:“不是還有劉掌柜的女兒劉芊芊嗎?”
一名伙計道:“她需要回去照顧臥病在床的姥姥,所以剛剛已經(jīng)趕在大雨之前回家了?!?p> 阿福惴惴不安?!艾F(xiàn)在問題是,根本沒……沒人敢越過那雙筷子,更……更別說還要去敲開那位姑娘的房門,到她房間窗戶上去貼符紙了。”
眾人沉默了片刻。
這里黑夜的恐怖毋庸置疑,他們誰都不愿意讓客棧留下這樣一道缺口,給黑夜中的東西以可乘之機,讓自己的生命暴露在威脅之下。
“怎么辦,到底誰去???”幾名伙計面面相覷。
阿福提議道:“姜寧,要不然你去吧?”說著就將一疊符紙塞到姜寧手中。
“對啊,姜寧,就你了!你去那姑娘房里貼符紙吧?!睅酌镉嬏碛图哟祝樖钟职呀獙幫巴屏艘话?。
姜寧忍不住在心底開罵:“這世道究竟還有沒有王法了,為什么老實人總是被人欺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