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姑，這里這里?！?p> 在聽到孩童稚嫩的聲音的時候，許士昇放下了手中的書。
“阿玨不可亂跑?！敝心昱訙厝岬穆曇魝鱽?，隨之來的是一聲響亮的摔倒聲，伴隨著孩子的哭聲，清亮稚嫩，滿滿都是生的氣息。
許士昇打開門，只見一個5歲左右的孩童依偎在女子身上啜泣。膝蓋層破了一層皮，鼻尖也沾了污點，她淚眼婆娑，卻還是指著許士昇房間的方向說：“本來阿玨想藏在那里的，阿姑鐵定是尋不到的。”
“好，我們走了好不好？”中年女子跟許士昇對視了一眼，沒有明顯的慌亂。遇見生人也能如此淡定自若，想必也并非普通婦人家。
“阿姑還請留步?！?p> “還望公子恕罪，奴家并不知此地還會有客人。小孩子不懂事，瞎跑了?！?p> “無妨，在下只是想問問為何這軒禮司人眼如此稀少。”
“才不是呢，這里是軒禮司的九堂。只有師父不喜歡的人才會被關(guān)在這！軒禮司可大啦，也可熱鬧了！”
“阿玨閉嘴。”孩童說的明顯是事實，女子趕緊遮住她的嘴巴，抱起她就準(zhǔn)備離開。
“九堂？”許士昇楞了楞，又笑著對捂住嘴巴的孩童說，“那不然，阿玨帶我去看看熱鬧的軒禮司可以嗎？”
孩子被捂住嘴巴，卻還是執(zhí)拗地點了點頭。
“還望公子切勿為難奴家?！迸訛殡y地發(fā)話，看得出女子并不是單純的下人，氣質(zhì)溫婉，吐字清晰，在這樣的情況下依然是不卑不亢。
“不為難，在下只是出去看看便就回來了。絕不給阿姑找任何麻煩?！?p> “阿姑。”許士昇客氣地說，“聽這孩子的話，這里是禁地。如若您不應(yīng)允我這個條件，萬一在下說漏了嘴，想必你與這個孩子也活不了太久。若阿姑可以答應(yīng)帶在下出門看一看，說不定這事，在下也就順勢忘了。”
“還望公子給奴家和阿玨一條活路……”女子對著許士昇鞠了一躬，但話述并未有大的改變。
“活路我給了，看阿姑要還是不要了。只要你們帶我繞開房前這條迷霧小徑，過后在下便不會再出現(xiàn)在二位面前?！?p> “阿姑?！焙⑼羞€年幼，并不明白女子沉默的原因是為何，她似是與女子很親近，伸出小手努力想去觸碰了一下女子的臉頰想要表達(dá)自己的安慰。
“那或者……阿姑不妨與在下說一句實話?！痹S士昇將孩童拉到自己懷里，替他撣了撣身上的灰，并順勢理了理她的垂髫，“住在這兒的人是否是被判了死刑?！?p> “還望公子知曉，在這普天之下除了羽帝并沒有其他人可以判人死刑。這話說出來，確是不合適?！迸訉⒑⒆永?，藏在自己身后。
“也罷，不為難二位了?！痹S士昇躬身作揖，“不過在下還有一事請教，阿姑是否識得此物？”
女子怔怔地看著許士昇手中的佩子，雙手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從血寒玉和閔廉的玉佩中取走了那塊成色并不好看、平平無奇的玉佩。
“阿玨?！毕嗤拿謴呐涌谥斜某?。
“阿姑認(rèn)識這塊佩子的主人？”許士昇發(fā)現(xiàn)了轉(zhuǎn)機(jī)。
“不認(rèn)識?！迸用黠@是收回了情緒，逼迫自己冷靜下來。
“你帶過他？”
“沒有?！?p> “煩請阿姑與在下說實話?！痹S士昇雙手捏成拳頭在抵抗著從身體某處傳來的疼痛，“他生死未卜，能不能救他回來，就看阿姑是否助在下了。”
“我不知道公子在說什么?！?p> “這塊佩子的主人，阿姑是否相識？”
女子咬著下唇，將指甲嵌進(jìn)掌心：“不知?！?p> 許士昇嘆了口氣，將玉佩從女子手中拿回。
孩童似是等不及這二人的對話，圍著阿姑轉(zhuǎn)了幾圈后，終于忍不住催促道：“阿姑走啦，要趕不上晚食了?！?p> 女子牽起孩童的手剛想轉(zhuǎn)身離去，許士昇蹲下來，溫柔地摸了摸孩子額前的碎發(fā)，寵溺地笑著，繼而又冷靜地吐出四個字：“別了，阿玨?！?p> 孩子天真的笑擊破了女子最后一道防線，她的淚水奪眶而出，將孩子緊緊抱進(jìn)懷中。
“他還活著嗎？”
“你說誰？”
“我的李玨，我們私下都喚他阿廉的那個孩子?！?p> “你想知道？”
“公子可否告訴我，阿廉到底去哪兒了。就算死，也讓我見到他的尸首，給他搭座墳。”
“阿姑與他是何關(guān)系？”
“他是我?guī)У牡谝粋€孩子，帶到十四歲那年突然就消失了。到處都找不見他的蹤影，怎么問都問不到他的下落?！迸硬林鴾I，說話哽咽，“每個孩子都有蹤跡可尋，只有他和阿帆都被落薄除名了，他們到底是犯了什么樣的罪，竟會被落薄除名?！?p> “阿姑知道落薄在哪兒？”
“落薄每年都會被司主移換存儲地，沒人能真正知道它在哪兒。”
“那阿姑當(dāng)年是如何查找落薄的？”
女子用泛紅的眼睛看了一眼許士昇，用帕子擦了濕潤的臉頰，沒有說任何話。
“罷了?！痹S士昇將手中的佩子遞給了女子，轉(zhuǎn)身回了房。
并不是沒有想過再逼問下去，但女子不過是個帶孩子的可憐人，就算再深挖只怕也只能挖的她滿腔傷心事。
沒想到當(dāng)時閔廉進(jìn)府后順手從他身上摘下的佩子竟還能找出這樣一段故事，許士昇自嘲般地笑了笑。閔廉看似孤單，卻還有一個如母親一般掛念著他的人，雖然都是孤兒，但許士昇卻在此刻無比羨慕閔廉。自己都快想不起母親真實的容貌了，只記得母親時常給自己熬菜粥喝，一邊熬一邊教自己念著民間的俗語小曲。
母親是個很溫柔的女人，會養(yǎng)蠶，也能在父親腰傷的時候耕地。她嗓音如同春日山澗中的汩汩泉水，唱出的歌謠都會惹得外人駐足聆聽。
看著二人消散在小徑處的身影，許士昇終于忍不住蹲了下來，前幾日腳踝處受的傷越發(fā)嚴(yán)重，剛剛站立如此之久，其實讓許士昇疼的出了一身冷汗。
這屋子……自從住進(jìn)來之后，許士昇就迷了方向?？此浦挥幸粭l小路，但每次走到一半路上卻總是會出層層迷霧，盡頭處還設(shè)有機(jī)關(guān)。上次自己硬是盯著迷霧盲走，不慎讓細(xì)箭擦過腳踝處，因為沒有方子治療，傷痛一日日加重，直到今日已經(jīng)是連站立都稍顯困難。
李玉與自己約定的時間早已過了，但遲遲未見人影。此箭該是被抹了毒性極為緩和之毒，先是腳踝處隱隱作疼，緊接著半邊的身體都開始漸漸麻木，今日早上睜開眼的時候，左眼都已經(jīng)很難看清楚眼前的光景。再這樣拖下去，只怕不等自己找到“落薄”與“起書”，就已經(jīng)被李玉安排死在這個軒禮司了。
平靜，且無人知曉的死亡。想必是李玉賞賜給自己最大的恩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