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處疆的日日夜夜,對于閔昂來說都是煎熬。
他變得很少進食,很少睡覺。除了與老將交流,背誦熟讀兵法,看各個戰(zhàn)役的地理布局,他也很少跟人說話。
閔昂的侍從是最輕松的,因為他事事都不叫別人插手,只需要少量清水和一些粥食,在不習(xí)武的日子里他就可以在住所待一天。在天閔府養(yǎng)成的少爺性子似乎都被這處疆的寒天碧雪給磨光了,或許也正因如此,他在處疆這段時間進步神速。
雖然外人都不看好“養(yǎng)尊處優(yōu)”的閔昂,但他常年在外游歷,對山水地形甚有研究,在野外生存的技能他并不缺。作戰(zhàn)的本領(lǐng)雖然沒有,活下去的意念他卻能掌握的很好。
閔昂真正需要學(xué)習(xí)的是如何做一個將領(lǐng)和怎么繼續(xù)獨自生活下去。
天寒地凍的時刻總是忍不住想獨自飲酒,可是閔昂酒力甚差,他害怕自己喝醉。喝醉了,太多的事情就會浮現(xiàn)出來:閔懿在燈火會上天真無邪的笑容,跟閔廉最后一次的對峙,父親陰冷至極的話語。都是針,扎的胸口隱隱作痛。他不敢在外人面前表現(xiàn)一絲一毫的軟弱,不能聽到“天閔府”三個字,不想浪費時間做過多的行動。
以前教書先生常說:“活如刀刃,死指殘雪。”
刀刃,刺破軟弱甜美的謊言和隱瞞,暴露出來血光熠熠的殘忍現(xiàn)實。
“刀刃嗎?”閔昂自言自語,卻被侍從打擾了。
“大人?!?p> “說?!?p> “宮里來信了……”
“是皇上的指令嗎?”
侍從左右為難,閔昂又加重了聲音詢問。
“是宣凝長公主的信兒。”
“退下吧?!?p> 侍從還未走出帳篷。
“別說出去,我不想割你的舌頭。”
“是?!?p> 如果宣凝看到這樣的自己,還會對自己心生情愫嗎?
閔昂打開信件,女子清秀的字體映入眼簾。無非是一些表情達(dá)意,隱隱能看出宣凝很想見自己。在翊國,雖說需要男子種田出征召歸,但每家每戶對自己的小女兒也會異樣疼愛,先皇離世之前,只剩當(dāng)今羽帝和宣凝長公主一對親骨肉,其他皇子皇女都一一以不知名的原因匆匆離去,后宮的災(zāi)禍太多,女人心是最為致命的毒藥。
而先皇離世、羽帝登基后,與羽帝一同長大的宣凝則更為受寵。早些時日,在冀國和翊國還未如此劍拔弩張的時候,還隱晦提及過公主的婚事,只是羽帝回絕地很干凈。做皇帝或許太孤單了吧,沒人可以相信,天天掌控生死的,也需要家人在身邊陪伴地久一點。
宣凝,到底是生的機會還是一個死亡的入口。
“多謝公主,微臣必將準(zhǔn)時赴約?!彼季w雖然混沌,但筆卻似是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
冀國。北潮城。
“大人?!?p> “叫我許士昇即可,我應(yīng)該還沒資格被你稱為大人?!痹S士昇示意閔廉跟上自己的步伐,“如果我沒猜錯,你來是為了我們將軍夫人吧?!?p> “……”
“你一看就不是冀國人你知道嗎?”許士昇推開宋以清的房門,“你知道下人該做什么卻處處做的不太像,肯定過去也是個使喚人的角色。自從安榕羽進府子后,很多探子就都沒機會進來了,死的死傷的傷,安榕羽都把他們解決了。雖然倒也省我的事了,但她放你進來的意圖著實太明顯了,要么是為了除掉將軍,要么……就是為了她了?!?p> “你早些將她帶走,我和這個將軍府都省事。不然林逐不知道還要花多少心思在她身上?!?p> “前幾日對我處處提防,怎么現(xiàn)在肯將她托付于我了?”
許士昇替宋以清擦去了虛汗,回到:“將軍一直不在府子里,你也沒什么動作。這幾日你除了摸透去她房間的路線也只是在安分做事,你對將軍毫無過問,卻知道宋以清的喜好,你們很多習(xí)慣都相似,甚至很多咬字的音都相似……”
“你一直觀察我。”
“不僅僅是我在觀察你?!痹S士昇看了看門外。
林逐回府的時間比許士昇預(yù)計地早了些時日,蔓春在燕王走的當(dāng)日就模仿著許士昇的筆跡給林逐寄了信。林逐若不回,那么則說明他現(xiàn)在已然是一個空殼將軍,連歸府的選擇都沒有;若是回了,那么在這個宋以清身上,那就又有好戲可以看了。
閔廉、林逐,都如此看重這個姿色平常的女人,那只怕她也可以為自己所用。
林逐到府宅的時候只有蔓春在清除著地面的霜,天氣已經(jīng)很冷了,冬天的黑很純凈,不沾染一絲雜質(zhì),不像人一樣,時黑時白,竟是分不清晰。自從上日在迷津渡與燕王最后一次會談,他提及軒禮司之時,林逐就明白在面前的此人,并非是友。
說來古怪,在隔日就寄來一封匿名信,上面證據(jù)確鑿,揭露了在燕王庇護下那些所謂的大臣們,個個都如同陰暗角落里的老鼠一般,做盡了骯臟之事。拿著國家的的賑災(zāi)之款,大肆修建家宅,更對各項經(jīng)濟事務(wù)橫加干涉,侵奪民田,操縱賦稅,企圖與燕王一同控制國庫。
貪婪的人很好控制,他們愚蠢而真誠,只要不傷及他們的錢財、生命,比起與他人的協(xié)議來說,背叛是更聰明也是更方便的路子。
在這冀國,想要擺脫燕王只有兩個法子:要么助他成王,要么……不知道冀帝看到那幫貪官的聯(lián)名上報會是什么表情,震驚?輕蔑?還是不可抑制的憤怒,那種被自己親叔叔所背叛的感覺,會跟自己當(dāng)年被李玉拋棄的感覺一樣嗎?
“將軍?”蔓春第一個看到略有落魄的林逐,“您獨自回來的嗎?”
“許士昇呢?”林逐看到這落魄的宅子甚是不滿。
“回將軍,大人在夫人房里呢?!?p> “你叫什么名字?”林逐似是第一次見到蔓春,突然發(fā)問。
“回將軍,奴婢名為蔓春?!?p> “何時進的府?”
“奴婢已經(jīng)進府一年有余了?!?p> 林逐頓了頓,沒發(fā)話。
“我不是讓許士昇不要給我?guī)碌呐胚M府子嗎?”
“將軍恕罪?!?p> “大人一向都心慈手軟,還望將軍放蔓春一條生路。”
“宋以清近況如何?”
“夫人……”
“說?!?p> “小產(chǎn)了?!?p> 林逐停下了腳步:“為何沒人通知我。”
“將軍,您回了。”
許士昇的聲音傳來地恰到好處,蔓春瞄了一眼屋內(nèi),宋以清還是昏睡著,閔廉跪在許士昇不太顯眼的位置。
“這又是誰?”林逐見到生人甚是不悅。
“新來的奴才?!?p> “許士昇,你現(xiàn)在是越來越不把我當(dāng)主子了。”
“回將軍…”
“宋以清小產(chǎn)了不告訴我,府子里招來那么多新人,你摸得清他們的底細(xì)嗎?你是覺得我腹背受敵地還不夠厲害是嗎?”
“將軍,只是招幾個干雜事的人?!?p> “笑話,我這等將軍府,有何雜事可干?”
“將軍恕罪?!?p> 林逐并未在意許士昇的解釋:“你為何總被我撞見在宋以清房內(nèi)徘徊,你到底想干什么?”
“屬下早就說過,宋以清不適合做將軍夫人,屬下只是想……”
“滾。我給你一天時間收拾,明天開始再也別讓我見到你?!?p> “得令。林逐將軍?!?p> 這是許士昇第一次喊他“林逐將軍”,或許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