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帝心中有了打算,再次慎重地問了沈伯陵。
“沈二,你今日說的話朕會牢牢記住,不論是現(xiàn)在,還是在將來,你都沒有機會了。你可要想好了?!?p> 沈伯陵脫口就要說出的話,壓在舌尖上,再也說不出口了。
若是他執(zhí)意推脫,君無戲言,那他將永遠錯過這個往他杯子里放雜草,座位上潑墨汁,衣服上畫王八,卻毫不猶豫舍身救他的女子。
一想到余生失去這抹唯一的色彩,只剩下滿目森嚴的家規(guī)教條和責任,他的心就撕裂一樣疼痛。
向來清冷的眉眼漸漸染上些炙熱的光芒,十七年來他從未為自己活過一天,從未為自己做過任何事,這一刻他想為自己活!想要留住她!
哪怕面前的人惶恐不安的朝他暗示搖頭。
他挺直身板屈膝跪地,堅定的說:“請皇上恕罪,剛才是伯陵無狀了,伯陵心儀小公主良久,請皇上賜婚。”
沈皇后驚了一驚,這孩子不是一向不喜甚至有些厭惡李姝凰,如今這般鄭重其事的請皇上賜婚實屬震驚萬分。不過……也好,既然打不得殺不得,那就得了她,只要有了她就等于得了南鳶,父親此言誠不欺我。
李姝瑤枯坐在椅子上,衣衫凌亂不整,卻也不再加以理會,神色凝重,一動不動。
阿笙簡直不要太納悶了,這沈伯陵怎么會突然改了主意了?上次不是明確的拒絕了他,敢情他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又怕爹爹以為自己真的心悅與他,再賜下婚事,急忙走上前去,對著景元帝祈求道:“爹爹,您別聽沈大人的,女兒真的只當他是哥哥,真的,女兒不喜歡他的!”
景元帝心下失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步步緊逼,“凰兒莫要害羞,這女兒大了總要嫁人的,你小時候不是總跟在他后面,整天樂呵呵的,不說遠的,就說今年正月里,你是不是為了他險些沒命了?是不是在病榻上兩人含情脈脈的?這會兒說不喜歡,可是移情別戀了?”
阿笙被景元帝一番話說的啞口無言,這小公主以前都做了什么?怎么一個兩個都覺得自己必定是打心眼里喜歡那沈伯陵的?
是,小公主喜歡不喜歡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只是個冒牌貨,為何要經(jīng)歷這些?話說這小公主到底在哪兒干啥啊,這都半年了還不回來,在外面玩瘋了嗎?忘記了宮里這個隨時可能人頭不保的倒霉蛋了?
遠離京城千里之遙的某人,正在酒館與三兩好友吃酒,幾杯酒下肚,就不停地打噴嚏,面對好友關(guān)切的目光,從容不迫地執(zhí)著酒杯一飲而盡,才笑道:“有些著涼,海涵海涵啊?!?p> 再看沈伯陵沈大人,一臉的志在必得,春風(fēng)拂面,怎么的?這么自信呢?!你是不知道眼前的人早就不是你青梅竹馬的那一個了!還在這開心?
阿笙覺得自己今日必須想個折中的法子,貿(mào)貿(mào)然拒絕,一看就不正常,有誰從小心心念念喜歡的人跪在這請求賜婚,她卻無動于衷急于撇清的?是不,一看就知道這個人有問題。
踮起腳尖,輕輕揪著景元帝肩膀上的一塊布料將人身子往下拉,抬起頭湊到他耳朵邊悄悄地問:“爹爹,若是女兒說喜歡他,爹爹當如何?”
景元帝配合的彎著腰,也悄悄回:“那爹爹馬上賜婚?!?p> 阿笙忙又問,“那女兒什么時候嫁?”
“自是越早越好。”
阿笙不解了,這還沒及笄呢,怎么就不能緩緩了,“女兒才十三呢,沒及笄您就把我嫁了?”
景元帝一副痛心疾首毫無怨言的說:“孩子大了,總要離開家的,早走早安心,還是早日嫁人為好,大不了去了婆家等及笄禮過了再圓房就行了?!?p> 阿笙瞪大了眼睛,這……這么匪夷所思的事,他同意,她娘肯定不會同意的!
“爹爹,您這樣,我娘會不會揍您?”
“為了女兒的幸福,爹爹怎樣都愿意,大不了讓你娘親打唄?!?p> 這不行那不行,真是無路可走,那就破釜沉舟,背水一戰(zhàn)好了!
阿笙也走到沈伯陵跪著的那處,鄭重其事的朝著走過來的景元帝磕了三個響頭。
“爹爹,您可否讓母后和四皇姐暫時回避?”有些事還是隱秘些好。
景元帝對跪著的李姝瑤說道:“你回去閉門思過,每日抄寫《金剛經(jīng)》,直至百遍才能出門,褫奪丹陽封地,月銀減半,暫且就這樣,退下吧?!闭姓惺肿屢桓扇说韧讼隆?p> 李姝瑤心如死灰,眼底氤氳著陰毒的目光,低下頭,認罪請安,與沈皇后一起出了門。
屋里只剩他們?nèi)耍Ⅲ喜砰_口道:“聽了女兒這番話可不要生氣哦,女兒確實是不喜歡沈大人了,您記得不,在五朵山的沖天石階上女兒墜下寒潭,是蕭鈺瑾救的我,當時女兒感染風(fēng)寒。是他連夜帶我回府,請了大夫給我看病,又照料著高熱不退的我一夜未曾離開,女兒這才這么快好轉(zhuǎn),不然回龍香女兒是沒有力氣和精力點燃的,那女兒豈不是又要跌落懸崖?爹爹,女兒從來不知道被人護在手心的感覺這么好,明明不甚相熟,卻愿意伸出援手,屢次救我性命。若是要嫁,女兒就嫁他!”
景元帝終于等到了她的真心話,松了一口氣,雖然他總是說,他喜歡誰都可以,他都成全,但沈家,他從心底里覺得不適合自己單純清澈的女兒,哪個世家大族表面和氣光鮮內(nèi)里沒有齷齪之事的?更何況是三朝元老的沈丞相府。
“凰兒,你要清楚救命之恩和心悅一個人是不同的,你要想好。”
阿笙睜著清亮的一雙杏眼,眉梢彎彎,稚氣未脫的粉面沁出一抹桃紅色,朱唇輕啟:“凰兒知道,凰兒不悔!”
又轉(zhuǎn)過頭,對著自己左側(cè)的沈伯陵由衷表達她的歉意,“沈大人,對不住,打擾你這么久,以后我會謹言慎行,保證不會再出現(xiàn)在你身邊打擾你,請你放心?!?p> “微臣不怕打擾,只怕公主不打擾。公主不愿意也無妨,何必攀扯他人?!?p> 沈伯陵心涼了半截,看來她真的不會再如以前一般心悅自己了,但也不能隨意攀扯一人來搪塞自己,尤其是蕭鈺瑾。
“沈二,平身吧,眼下凰兒不愿與你定親,你也看開一點。”
景元帝說完又對著阿笙說道:“既然如此,等明日爹爹給你個圣旨,哪天你覺得蕭鈺瑾真心喜歡你了,就拿給他看,若是你改變主意了,就不必給他了,可好???”景元帝了卻心頭一樁大事,這會兒無事一身輕。
“好啊,當然好了!這樣最好了,多謝爹爹了!”阿笙松了一口氣,連聲道好真心實意的笑了出來。
沈伯陵看著她歡喜雀躍的樣子,隱隱覺得眼前的人是如此的明媚又……陌生,仿佛這具身體重新?lián)Q過了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