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意孤行

　　“筱筱！你可想清楚了，人生是你自己的，誰也沒法替你活！你還年輕，很多事情看不通透，等你看明白的時候，這大半輩子也就過完了，那時候可就什么都晚了、來不及了！”

　　金母狠狠拽著自己女兒的手臂，苦口婆心，甚至恨不得掐死這個不肖女算了！

　　“媽，從小到大我什么都依你，你說住校，我就住校，你說學醫(yī)我就學醫(yī)，你說普外都是小手術(shù)風險小，好我研究生專業(yè)選普外，完了你又說眼屈光科輕松是個閑職，在醫(yī)院清凈是福，我就去了！

　　可是這兩年來，我都是怎么過的你知道嗎？守著診室，一坐一天，接不了幾個診，像個傻瓜一樣！我是年輕人，朝氣蓬勃、胸懷大志，我有自己的夢想！我想在自己最好的年華里轟轟烈烈做一番事業(yè)，事業(yè)懂嗎？不是捂在辦公室里當個白瓷瓶！”

　　金筱筱從小到大都是乖乖女，跟人說話都是輕聲細語，在父母長輩面前更是恭敬有加，她閨蜜對她的評價就是四個字‘逆來順受’！

　　今天這沉寂了多年的死火山，竟然噴發(fā)了！

　　金母也呆愣在那里，她一時間好像有些認不出這個站在面前、比自己還高的女孩，究竟是不是那個，甜甜笑著點頭、輕輕說“好的，媽媽”的女兒金筱筱！

　　她張嘴愣了愣，神色也變得冷寒起來，那種慣有的威壓掛滿了臉：

　　“你說‘胸懷大志’？你有什么資格說這四個字？你從小到大半點苦沒受過，你是暑假打過一天工？還是獨立做過一件事？你這種憑著頭腦發(fā)熱出去闖蕩的，最后結(jié)果就是一敗涂地！

　　你清醒清醒吧，以為外面世界很美好？美好那都是別人的，對你，好好上你的班，找個條件好的男人嫁了，這就是你的美好！

　　到時候你們小兩口工資穩(wěn)定，退休有保證，看病有通道，年假可以出去旅游，每年醫(yī)院又出資讓你進修提升，這有什么不好？你知道有多少人羨慕還羨慕不來！”

　　金母話越說越深沉，金筱筱聽的眼淚都流了下來，她表面柔弱，其實是個倔強的人，如果金母以愛感化，走懷柔路線，也許金筱筱會有那么一絲動搖，可金母偏偏選擇了最不恰當?shù)膹娪玻@就把事情就被推向了最壞的結(jié)局。

　　“媽！你不要說了！”金筱筱大吼一聲，聲音尖銳凄厲，怒目圓睜，竟然帶著濃郁的吵架氣息。

　　金母這次是真的呆愣了，女兒終究是長大了，管不了了，她就算托了關(guān)系給她辦休假，或停薪留職，她一個人、一顆心不在那里，你又有什么辦法？

　　她頭一次面對一件事情，感到無力！一顆心膨脹到了極致，卻無處施力！那是她親閨女，她能怎么辦？要把她鎖在屋里關(guān)起來嗎？

　　一個月后，金筱筱來到了Z市，是個省會城市。

　　她義無反顧的辦理了離職手續(xù)，在一片勸阻、驚訝、不解中，因為在這之前，她從來都沒有一點厭惡這份工作的表現(xiàn)，一句牢騷沒聽她發(fā)過，工作上也是勤勤懇懇，沒有任何消極怠工的跡象！所以在她遞交辭呈的時候，主任也是吃了一驚，趕忙悄悄給金母去了個電話：

　　“老徐，你家筱筱是怎么了？竟然要辭職！這辭職信都投到人資部了！”

　　“什么？你再說清楚一點！”電話那邊傳來一個訝異的聲音，就好像剛才的話自己聽錯了一樣。

　　“我說，金筱筱要辭職！已經(jīng)遞交辭職信了！”主任一字一句又說了一遍，語氣平緩中還帶著一絲焦灼。

　　“、、、、、、”電話那邊幾秒鐘沒了聲音，接著傳來幾聲粗重的喘息：“張主任，這事你先穩(wěn)一穩(wěn)，拖一拖，她小孩子不知道哪里想不通了，我這就去找她問問是怎么回事！”

　　“行，我也就是這個意思，人資那邊我先打個招呼，你好好勸勸她啊！”張主任說完就掛了電話，招呼金筱筱進了自己辦公室，指了指靠著墻根的椅子，說道：“坐那兒等著！”

　　說完這句話，就埋頭翻看著一疊病例，不再跟她說一句話，仿佛把她遺忘了一樣。

　　金筱筱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呆坐了十幾分鐘，就覺得這樣怪怪的，自己離個職，干嗎要這樣把人拘在這里。

　　她嘗試著叫了一聲：“主任？”

　　張主任抬頭看了看她，好像突然想起這屋里還有這么個人似地，指了指飲水機說道：“渴了就自己倒水喝！”

　　“我不喝水，主任，你讓我坐在這兒、有什么要交代的嗎？”金筱筱站起身，搓著雙手，有些拘謹又面帶笑意的走到那張辦公桌前。

　　“哎，怎么看都還是個孩子的模樣！給你介紹的胸外科的張碩，你們處的怎么樣了？”張主任抬眸問道，就像金筱筱的阿姨一樣，一點領(lǐng)導的架子也看不出來。

　　張主任和金筱筱的媽媽是同學，倆人關(guān)系不說極為深厚，但同窗之情很多時候都叫人更為珍惜，那是人生中最單純的年齡結(jié)下的情誼。

　　因此張主任對金筱筱多半時候都會像對待一個晚輩一樣，為她的各個方面可謂是操碎了心，比如：處對象！

　　金筱筱如今已經(jīng)27了，這在女孩里馬上就要躋身大齡青年，好在她長了一張精致的娃娃臉，又瘦，人很單薄，所以看起來就像剛畢業(yè)的學生一般，說自己23、4歲，都沒人懷疑的。

　　張主任前前后后幾乎把醫(yī)院里的單身精英給她介紹了個遍，對方幾乎全部是看上她的狀態(tài)，可她就是呆呆冷冷的，沒有反應(yīng)，還被人封了個‘電眼冰川’的稱號，她呢，也平白擔了個了個“媒婆”之名。

　　“嗯，我和他不來電！他也不是太相中我！”金筱筱抿嘴笑笑，說的半真半假，云淡風輕的模樣。

　　張主任狠狠白她一眼：“胡說！小張為你都快茶飯不思了，你說人家約你看電影，你為什么不去？還把人家送的花給護士們分了！你究竟在做什么，你知道嗎？”

　　“這，不是不來電嗎，硬撮在一起，大家心里都不自在！”

　　“張碩家背景，你怕是不知道吧？他爺爺是部隊的，他現(xiàn)在一直在往解放軍醫(yī)院調(diào)動關(guān)系，說不定哪天就轉(zhuǎn)院了，你和他處，哪點不好？咱們醫(yī)院哪能跟解放軍醫(yī)院比？你說你是不是傻？”

　　張主任真是氣的手都快抖了，這事要是讓金母知道，怕是要氣的渾身哆嗦了。

　　“哦！”

　　“哦是什么意思？真不知你天天腦子里都想的什么，還有這辭職信，哪里抽風了？”張主任越說越氣，站起來點著金筱筱額頭一通數(shù)落。

　　這時，辦公室門吱啞一聲被人推開了，一四五十歲模樣女人走了進來，也沒敲門，很焦急的樣子。

　　她正好看到張主任教訓金筱筱那一幕，心里沒來由的感覺很解氣，喘著氣說道：“老張，替我好好教訓她！我都快被氣死了！”

　　張主任看金母來了，攤攤手說道：“該說的我也都說了，剩下的，你們母女倆好好談?wù)劙桑　?p>　　她又看了看筱筱說道：“下午給你放假，好好陪陪你媽，這么大了不要老讓大人操心，好生生的?。　睅拙湓捳f的很是溫軟，仿佛這件事已被輕描淡寫的一筆帶過。

　　Z市一個出租屋里，半夜時分。

　　金筱筱渾身汗津津的，又被噩夢驚醒。夢里有她的媽媽，還有指引教導了她兩年的張主任。

　　她們苦口婆心的開導、勸阻、挽留，可她仍舊義無反顧的提了一個小箱子，甚至不曾揮手的離開了那個她從小生長的城市。

　　其實這不就是“離家出走”嗎？

　　來到外面世界，霓虹燈并不比家里的亮，馬路也并不比家里的寬廣多少，反而是交通擁堵，熙熙攘攘，過了幾年安逸的生活，此刻她突然感覺自己有些跟不上都市的節(jié)奏。

　　金筱筱手里攥著幾份發(fā)熱的簡歷，又來到了人才市場，那個年代07年吧，網(wǎng)上求職正是趨勢，但也沒有完全取代人才市場。

　　很多大小公司依舊會舉了招聘啟事，到現(xiàn)場獵聘。

　　人才供給是一種不均衡的狀態(tài)，某些崗位，比如“市場開發(fā)、促銷專員”就算降低了條件標準，也還是招不到人；

　　某些公司大一些，含有三金五險的，卻被人擁簇著自薦，投去的簡歷就像街道上散發(fā)的廣告一樣，被人廉價而隨意的搓成一堆，扔在桌子下面。

　　金筱筱有目的性的找了幾個美容行業(yè)的工作，可遞交簡歷以后，對方都是很婉轉(zhuǎn)的拒絕了她，有些甚至皺著眉，一副驚愕的神情，然后無一例外的、很恭敬的把簡歷退還給她。

　　她很是沮喪，怎么自己研究生學歷，竟然連個美容師都應(yīng)聘不來？難道自己很差嗎？這世道真是愈發(fā)不能理解了！

　　她有些不甘，明明看到很多條件一般的女孩，被人留了電話，有的還直接給了條子，讓明天上班，這么看來不是自己差，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了問題。

　　這時，兩個女孩從她身邊走過，看年齡都是23、4歲那樣。一個身材微胖，穿著白T，另一個瘦瘦高高，穿一件黑裙子，腳上踩著一雙高跟涼鞋，一看就是剛畢業(yè)的學生。

　　倆人挽著手臂，邊走邊聊：“這工作不好找啊！”瘦高女孩兒嘆氣說道。

　　“也不是不好找，關(guān)鍵是咱們得選對行業(yè)，這年頭，女的也怕入錯行！”

　　“我就覺得適合咱們的職位太少了，不是文職、就是促銷，年齡大了，文職自然干不了要被辭退，促銷、哎，穿的像個維尼熊一樣站在超市拿個大喇叭，想想我都怵得慌！”

　　“不然咱們選擇美容行業(yè)吧，是女的都愛美，這一定是個趨勢！”

　　金筱筱本來是無意間聽到倆人聊天，這聽著聽著就聽出了興趣，只覺得這倆人不俗，有眼界，便不動聲色的悄悄跟在她們身后，想看看她們都是怎么應(yīng)聘的。

　　二人走到一處展位面前，細細看了看上面的招聘崗位，便開始了咨詢。

　　“這美容師都有什么要求??？”其中一個問道。

　　“你們有經(jīng)驗嗎？”負責招聘的是個瘦高個兒男士，年齡不到三十歲的模樣，長的不說很帥，但也是五官端正，西裝革履，一副干凈整潔的模樣。

　　“經(jīng)驗，你是指哪方面的？”

　　“會不會手法，懂不懂皮膚基礎(chǔ)學？溝通能力怎么樣？”

　　“這個，是有些跨專業(yè)，但是我們溝通能力很棒的，我們是市場營銷專業(yè)！”

　　“對，我們學習力都很強，是真的特別喜歡美容行業(yè)！”

　　負責招聘那個男士，看了看她們，笑著說道：“你們?nèi)绻娴南矚g這個行業(yè)，也只能從美容師學員做起！學員工資可是不高??！每個月只有900塊！”

　　兩個女生對視了一眼，神情有些沮喪，微胖那個女生說道：“我們房租一個月200，加在一起，也夠了，不然就這家吧！”

　　瘦女孩心想她們已經(jīng)找了一個月工作了，這么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學員就學員，暫時先干著吧。

　　“那轉(zhuǎn)正后工資是多少？”瘦女孩問道。

　　“你們考核通過，轉(zhuǎn)正后每月工資在1200到3000之間！”

　　“3000？這么高啊，這工資是和什么掛鉤的？”胖女孩問道。

　　“和你們做手工的個數(shù)，還有銷售業(yè)績掛鉤！”

　　“好的，好的，我們愿意從美容師學員做起！”倆女孩被轉(zhuǎn)正工資深深吸引，眼中迸發(fā)著喜悅，仿佛她們便是那個月薪3000的人！

　　“那好，你們在這張表格上登記一下，姓名、電話填寫清楚。明天早上八點半，到公司報道，這是公司地址，你們收好！”招聘的男士遞給她們兩張表格，一轉(zhuǎn)眸便看到了站在她們身后的金筱筱。

　　金筱筱皮膚白皙，頭發(fā)金黃，她穿著一件白紗裙，此時在燈光映射下，整個人都散著淡淡的華彩。

　　他微愣了愣，笑著向她招了招手，說道：“我們公司的崗位，你看有沒有感興趣的？”

　　金筱筱意識到他在叫自己，腳步一緊，趕忙走了上來，點點頭說道：“我也是想應(yīng)聘美容師?！?p>　　“哦？”那個男士饒有興趣的看了她一眼，金筱筱身上散發(fā)出的氣場明顯與那兩個女孩不同，她似乎已經(jīng)褪去了滯澀，一雙眼睛沉穩(wěn)、冷靜，微笑起來卻又恬淡柔和，恰到好處！

　　多年的獵場經(jīng)驗，讓他覺得這個女孩好好培養(yǎng)，將來一定會有更高更遠的發(fā)展。

　　“行，你明天也八點半到公司報道吧！”他干凈利落的抽出一張表格遞到金筱筱手里。

　　金筱筱愣了片刻，急忙接過來，站在那兩個女孩身后，等著她們填完，好用臺面上僅有的那支水筆。

　　她悄悄掃視了幾眼那兩個女孩填的表格，她們很簡單的填了姓名、電話、學歷是大專，工作經(jīng)驗寫了暑期工之類。

　　她們填完以后，金筱筱就到她們剛才趴伏的臺面上，工整的填上了自己的姓名、電話，學歷她遲疑片刻也寫了大專，工作經(jīng)驗，筆尖點了又點，最終寫下四個個字：給人驗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