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樹下,見一黑衣人提著一個精致的燈籠在樹下等候著,這燈籠不同于一般的紙糊燈籠,其外六面均是用精致細膩的綠色絲綢包裹著,每一面都有一個細小的孔,燈籠頂部向外延伸著,像把傘樣,每一面的燈籠骨架下都吊著一枚用玉石做成的精致如拇指般大小的吊墜,燈籠里頭隱隱只透出一點微弱的光。
蘇莫離彎腰恭身道:“魔怔大人。”
黑衣人回過頭,淡淡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開口道:“你來了?!?p> “是,”接過黑衣人手中的燈籠,又聽其耳語一番,黑衣人便先行離去。蘇莫離怔怔的看著看著手中的燈籠,冷漠的臉上漸漸的緩和了許多,一只手輕輕的細致地撫過燈籠,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帶著憂傷的笑容,心中更是思緒萬千,百感交集,眼里更是浮上了絲絲熱氣,一滴清淚順著臉頰掉落在燈籠上,看著燈籠里頭搖晃不止的微弱燭光,便趕緊把燈籠護在胸前,卻不成發(fā)現(xiàn)燭光搖晃的更是厲害。輕輕對著燈籠道:“姐姐,我是莫離,阿離啊。你是不是生氣了,我現(xiàn)在才來找你,你別生氣,我現(xiàn)在就去把你丟失的一魂三魄找回來。我們現(xiàn)在就去,去我們小時候走過的地方?!闭f罷,便提著燈籠往城內(nèi)走去。腦海中細細的回味著黑衣人交代的話:“這集魂器以往盛的、招的都是劍魂,怕是從未招過人魂,還是失散已久的魂魄。我亦不知有幾成把握。再者,集魂器氣息太過強大,我雖在玉石里加持了12道符咒,以掩蓋住集魂器氣息、穩(wěn)住殘魂,但你也得時時小心仔細著,以免集魂器氣息外露,引來找尋它的人。七日內(nèi)你需提著它走遍每一個它生前到過的地方,每招來一魂或一魄,里頭的燭光便會閃亮一下,火苗便會長高一粒豆子的高度,倘若7日后這燭光無任何變化它便會油盡燈枯而滅。如若集齊了三魂七魄,它便會長亮,你需速速送來與我,得好生養(yǎng)著。記住了,不許陌生人同行,不許無關(guān)人觸碰,殘魂沒有意識,一點輕微的風(fēng)吹草動都可能嚇跑它。”
生前呆過的地方,蘇莫離喃喃自語,往城南破廟走去。
城南破廟里,只剩下了幾節(jié)殘垣斷壁,幾根搖搖欲墜的房梁被風(fēng)霜腐蝕的千瘡百孔,碎了一地的房瓦一腳踩上去便嘎的一聲碎裂開來,黑暗里不時傳出幾聲野貓的叫聲,瞬間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蘇莫離對著燈籠,看著遠處的景象道:“姐姐,還記得嗎,這個我們姐妹倆呆了幾百個日夜的地方,如今破敗不堪。你看那個角落,記得有一次冬天下雨,又特別冷,我們沒有火,兩個人相互抱著擠在角落里,瑟瑟發(fā)抖。那一刻,你說,等你有錢了,一定讓我住上最漂亮的房子,睡上最暖的床,蓋上最厚的被子,房間里燒著最暖的爐子,天天在爐子里烤番薯,想什么時候吃就什么時候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碧K莫離頓了頓,繼續(xù)道:“姐姐,你看,那石像前的蒲團還在,那是唯一一個坐上去便有溫度的東西,我發(fā)燒的時候就是靠在那蒲團里,姐姐你一滴一滴的給我喂水,那時候我燒的頭腦發(fā)昏,口干舌燥,全身發(fā)燙,姐姐,你抱了我一整夜,給我喂水,給我敷額頭。你一整夜都不曾閉眼,生怕一眨眼我便消失了。我以為那時候我就要死了,沒成想第二天我竟好起來了。你知道嗎,我看著你哭腫的眼,眼睛里滿是紅紅的血絲,我曾想過倘若我那夜死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找個人家,哪怕是丫鬟也罷,至少可以有口飯吃。可是姐姐,你說我是你的命,我在,你在。姐姐,”蘇莫離嗚咽不語,或許是太多不美好的回憶,抬頭硬是把傾瀉而出的眼淚生生逼回了眼眶,轉(zhuǎn)聲道,“你看我來接你了,我們再也不要呆在在冷冷的破廟里。跟我回去吧?!碧K莫離看著燈籠,滿心期待它有所回應(yīng),燈籠里燭光卻無任何表示。只偶爾傳來一聲野貓叫聲回應(yīng)著她。走出破廟,又圍著破廟轉(zhuǎn)了一圈,燈籠里的燭光依舊沒有任何變化。蘇莫離只得往城內(nèi)走去。
路過一座厚厚的石板橋,蘇莫離停住了腳,站在山頭,眼神忽的變冷。那是蘇蘇若雨離魂斷命的地方。也是蘇莫離日日噩夢的地方。燈籠里的燭光搖晃的異常厲害,也仿佛不喜這個地方。
蘇莫離清晰的記得,十年前的那日,當她從城中返回破廟時,便看到蘇若雨滿身血污的躺在橋上,臉色煞白,毫無生氣,眼睛睜的大大的,死不瞑目,頭上被棍棒打的一個大大的窟窿,地上干枯的血跡一直蔓延到了河灘上,身上背上滿是棍棒和拳腳留下的傷痕,斷了的大腿骨后翻著,一只手掌被踩的稀巴爛,另一只手還緊緊的握著用油布包裹著的饅頭。路過的行人捂著眼睛繞的遠遠的,無一人上前。蘇莫離不記得當時自己是什么神情,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把她弄回破廟里的,只記得從那時起天塌了一般。
燈籠的燭光似乎感覺到了蘇莫離變化的情緒,火苗左右搖晃的異常厲害,像隨時都有可能滅了一般。
蘇莫離感覺到了燭光的不穩(wěn),立即散去了眼里的狠唳,柔聲道:“姐姐,別怕,我是阿離,我來帶你回家的,你若是聽到了妹妹叫你,你就趕緊回來吧!我們離開這里。我們?nèi)ビ腥说牡胤??!睙艋\里的燭光稍稍平穩(wěn)了些許。蘇莫離提著燈籠又繼續(xù)往前,淡淡的月光下,影子拖的老長,顯得異常的孤寂。
街頭人潮早已退去,偶爾一兩個路過的也是加快腳步,街邊的房屋內(nèi)燭光清搖,人影晃動,偶爾傳出幾聲小孩哭聲。行至包子鋪前,蘇莫離望著包子鋪的大門,對著燈籠喃喃自語道,“姐姐,還記得嗎?我們被趕出來的第三天,還不知道錢是什么呢?餓的實在是慌了,拿了老板的一個饅頭,老板抓住跑不快的我,把我拎起來就想往地上摔,你當時飛快的跑回來,跪在老板面前,不停的磕頭,求老板放過我,你當時頭都磕出血了,老板看我們甚是可憐,又在行人的指點中,把我隨手一扔,算是放過我兩了。那饅頭掉在臭水溝里染黑了,泡脹了,最后還是被我兩分著吃了。第二天我們兩個都拉了一天,蹲茅房蹲的身子都起不直。從此后,老板看我兩可憐,只要是他沒賣完的包子,就會給我們一個或是兩個。姐姐,你說那是我們遇到的第一個好人,不知道如今他何在。姐姐,你聽到阿離叫你了嗎?姐姐!”蘇莫離看著燈籠里的燭光,依舊搖擺著,絲毫不見其他變化。臉上閃過一絲失望,瞬間又抬起頭,掩去失落,平復(fù)心中的情緒,繼續(xù)往前。臉上不見淚滴,只剩下淚痕,或許她的眼淚早已流干了。
一路上蘇莫離都對著燈籠回憶著過去的事,好似在她前面的真的是他口中的姐姐,而非燈籠。街上家家戶戶都已房門緊閉,熄滅了燭火,在睡夢中等待天亮。而街中心的回春樓里卻燭火通明,這里10多年前原本是一座破敗的房子,也是蘇若雨一生的噩夢。那一年,蘇若雨12歲,已經(jīng)懂得幫人洗衣服換錢了。雖然那些人瞧著她年紀小,常常少給一半的錢,但蘇若雨卻是洗的異常的認真,比大人洗的還要干凈。所以每天幫人洗衣服的換來的錢倒也能換的一兩個饅頭,勉強填飽姐妹倆的肚子。
那日午后,平常老百姓都在家中喝著涼茶避暑,蘇若雨牽著瘦弱的蘇莫離拖著洗好的衣服往回走。路過這個原本破敗的房子,被游手好閑的街頭小痞子遇上了,被那伙痞子硬生生的拖進了那破敗的房子里,強摁在地上,綁住了雙手,撕掉了衣服,扯掉了褲子。不管蘇若雨怎么喊,怎么反抗,都無濟于事,也無人進來相看,或是解救,街上平民百姓都本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tài)度,當作沒聽到姐妹倆的求救聲。弱小的蘇莫離在看著姐姐被欺負時張嘴咬了其中一個痞子一口,便被一掌劈昏在一旁。事后,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蘇莫離被姐姐搖醒,披頭散發(fā)的姐姐臉上是高高腫起的手掌印,眼神空洞,臉上青一塊紫一塊,毫無血色,嘴巴被咬出深深的牙齒印,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爛布條,隱隱可見身上的皮膚青一塊紫一塊,大腿間清晰可見的斑斑血跡。那一日姐妹倆相互抱著頭哭了整整一夜。后來,好長一段時間,蘇若雨就只是靜靜地坐在破廟的門檻上怔怔的發(fā)呆,常常一座就是一上午或是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