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圣人和天子坐在鹿臺上,向諸侯們介紹自己的弟子。
說到魚千城的時候,他用了兩個“最好”,最好的鑄劍師,最好的劍客。
具體這最好的劍客到底有多好,沒人知道,哪怕是與之從小一起長大的蕭白衣,也不曾見過魚千城真正爆發(fā)全力的時候。
圣人的偉大,從來都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好事者們?yōu)榱苏蔑@自身的不凡,習(xí)慣去質(zhì)疑那些即將下山入世的圣人弟子,畢竟諸侯們還沒驗貨,好不好誰知道呢?
僥幸心理人人都有,不敢得罪老的,吐槽一下小的總算過癮,萬一被自己說中了,且不說名垂青史,滿堂喝彩還是有的,再幸運(yùn)一點,還有可能得到上位者的垂青,從此下半生就有了吃香喝辣的保障。
這一代的鹿臺唱名,被質(zhì)疑最多的,便是魚千城。
人們質(zhì)疑他作為圣人口中九州最好的劍客,平日里竟從不用劍!
不日前,他和薛灼在神木坊中的戰(zhàn)斗已然被傳頌得天下皆知,因為早年被神虎擊傷,薛灼的實力不幸跌落至二流境界,且終生毫無寸進(jìn),當(dāng)然,成名已久的薛太宰在二流這個境界里幾乎是無敵的,魚千城能輕松戰(zhàn)勝他,其一流的實力那是大家都認(rèn)可的。
唯一飽受詬病的,是魚千城與薛灼大戰(zhàn)數(shù)十個回合,從頭到尾,都是用拳腳……這可不是一個劍客該做的事!
圣人重禮,羲皇更是以禮立國!魚千城赤手空拳去迎戰(zhàn)薛灼,這本是極大的失禮,可薛灼并不在乎,自始至終,他也沒有感覺受到了任何羞辱,甚至在他看來,這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
這便耐人尋味了,呵呵,好事者們對此的唯一解釋:魚千城,真的不會用劍!
“一個不會用劍的劍客,怎配當(dāng)世最好?”
這是屈盡忠在第三次被魚千城一拳干飛之后,吐血暈過去前,厲聲發(fā)出的怒吼。
作為公子奕門下最為倚仗的領(lǐng)兵大將,屈盡忠雖然腦子不太靈光,可能力還是有的,也正是因為他的存在,公子奕才能堪堪在楚國軍方與唐休分庭抗禮,這樣的人才不可多得,作為炮灰再適合不過了。
是故,當(dāng)魚千城殺到靠山鎮(zhèn)的時候,屈盡忠?guī)ьI(lǐng)著他引以為傲的敢死隊,組成了保護(hù)公子奕的第一道防線。
半個時辰,赤手空拳的魚千城只用了半個時辰,便將這一百位精心挑選的軍中好手徹底團(tuán)滅。
然后他一路大殺四方,閑庭信步般走到了蕭白衣的身前。
“師兄,太暴躁吶!”
魚千城的顏色很冷,卻影響不了蕭白衣臉上的溫暖如春,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的時候,蕭白衣下意識的捂住了鼻子,稍稍退后了半步,道:“何苦,多造殺孽!”
“柔娘死的時候,你有沒有問過你家主子,何苦多造殺孽!”
“那是個意外!”
氣喘吁吁的魚千城渾身浴血,顯得格外狼狽,看情形,屈盡忠的確給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蕭白衣很是自信的咧嘴笑了笑,又放下手來隨意撣了撣衣擺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形容云淡風(fēng)輕。
“意外?”蕭白衣的小心思根本瞞不過對他知根知底的魚千城,無非就是想趁著人多先消耗自己一波,最后再坐收漁翁之利罷了,對此,黑臉鐵匠嗤之以鼻,冷冷道:“如果你再不滾遠(yuǎn)些,或許也會出點兒什么意外!”
“就憑你手中這半截破槍?還是背后那根煉了十年,也不曾有絲毫變化的燒火棍子?”蕭白衣料定魚千城在逞強(qiáng),遂譏笑道:“昆侖門徒,所修乃春秋奧義,每每有恩師授業(yè)解惑,吾等皆奉為瓊漿,如饑似渴……唯獨你自視甚高,始終棄之如敝履,當(dāng)真以為,有一身靠打鐵練出來的蠻力,就能為所欲為?”
“殺你,蠻力足矣!”
“哈哈哈哈!好!”魚千城的滿臉冷漠,令蕭白衣頗有些怒火中燒,當(dāng)下他眼中兇光一閃,反手緩緩從腰間拔出長劍,一字一句,厲喝道:“昆侖蕭白衣,請君賜教!”
“昆侖魚千城,請君賜教!”
“砰!”
風(fēng)來吹走了尸山血海里的腥臭,也飄響了屋檐下的鈴鐺,雕梁畫棟的小小閣樓里,公子奕正一手揉搓著懷中的美人,一手輕輕推開了花窗。
映入他眼底的,首先便是小樓四周束甲林立的軍卒,內(nèi)心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都是這些人給的……兀自沾沾自喜了片刻,他又把目光望向遠(yuǎn)處,剛好看到了蕭白衣用劍劃開了魚千城的胸襟。
為表達(dá)自己的興奮,公子奕堪堪把懷中的美人剝成了白羊。
“給這樣的主公賣命,值嗎?”
十丈之外,魚千城臉上露出了一抹冷笑,絲毫不在意身上的新傷,他抬起頭來,依稀能看見衣衫不整的公子奕,活像一條公狗似的俯身在美人白花花的肉體上,瘋狂聳動著。
好不容易占到了上風(fēng)的蕭白衣心里根本高興不起來,伴隨著魚千城的嘲諷,惹人遐想的喘息聲正斷斷續(xù)續(xù)的傳遍了滿布?xì)堉珨啾鄣拈L街,這樣的氣氛,簡直令人窒息……
“有很多時候,我覺得老師特別討厭我!”蕭白衣低下頭來,不愿讓魚千城看到自己臉上的羞怒。
“老師明察秋毫,知道你是個大陰嗶,唯有禽獸,最配你!”
“鐵匠你走吧,趁現(xiàn)在還能回頭,快離開靠山鎮(zhèn),看這樣子,公子休不會來救你了!”
“呵呵!”良久,魚千城環(huán)視了一圈周圍虎視眈眈的軍卒,而后將半截槍頭重新別回了腰間,使勁抖了抖肩膀,他又從背后的麻布蔸里掏出了一竿三尺多長的大鐵棒,“來這之前,我就沒想過活著走出去,至于公子休,估計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咔嚓!”
蕭白衣剛想開口繼續(xù)說道,陡然間,他看到魚千城手中的鐵棒上忽然出現(xiàn)了些許裂痕,令人牙酸的刺耳聲響很快就湮沒了蕭白衣周身所有的嘈雜,裂痕徹底蔓延開來的一瞬間,他仿佛看到了攝人心魄的光。
“世人污我,謗我,傷我,皆因我手中無劍,殊不知,我手中無劍,只是不想害人性命,今日,我失去所有,早已沒了弱點,便讓這天下人知曉,春秋劍法的真正奧義!”
當(dāng)愈演愈烈的風(fēng),肆意卷動了鐵匠那略顯污濁的衣擺,他閉上了眼睛,手中漸漸用力,握緊了那把從燒火棍中緩緩現(xiàn)出真容的,三尺青鋒!
這樣的魚千城,使蕭白衣感到十分陌生,因為陌生,所以恐懼。
“白河一劍,天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