湯和晉老回大廳的時候依然走得不緊不慢,但兩人都有心事要想,所以一路上無話可說。
來到大廳外的走廊時,湯突然警覺到局勢完全不同了,院落里突然多出來好多軍士,明顯是分屬不同陣營的兩群人,雙方持刀相向劍拔弩張。
院落通往外面的大門敞開著,湯遠遠望見卜、辛、丁三人在更遠處向里張望著。院落里的軍士看見了兩人,卻無意阻攔,目送兩人進入了大廳。
回到了大廳,湯望見左首邊站了一群軍士,持劍披甲全副武裝,領頭之人五十來歲,中等個頭,頭發(fā)花白,清瘦而矍鑠,他正在和少堡主說著些什么,看起來便是副堡主敖欽了。
少堡主身后也多了一群軍士,緊張的望著副堡主這邊的眾人。而右首邊的掌柜、管事和晉老手下的兩個中年人則退到了一旁,最慘的是掌柜,他望見這么多明晃晃的刀劍,不由得瑟瑟發(fā)抖,管事只好攙扶著他。
副堡主回頭看見了晉老,大聲的說到:“晉老,您可算回來了,如今敖堡的四支力量齊聚,就差你了。”
“見諒見諒,人老了,不中用了?!睍x老連連抱歉。
“晉老太謙虛了,老夫和你的年齡差不多的。”副堡主中氣十足的說到。
“副堡主多年來征戰(zhàn)沙場,身強體壯,不是我這樣的老朽可以比擬的?!睍x老擺擺手。
敖欽聽到“副堡主”三個字,似乎略有不滿,回頭對著少堡主說到:“賢侄,既然人已經到齊了,我們趕緊決定吧,只有確定了新的堡主人選,才能讓敖堡上下民心安定,也讓秦人死了心。”
“這是來逼宮來了?”湯暗自想到,回想剛才院里看到的雙方軍士和大廳的實力對比,恐怕將會是一場惡戰(zhàn)啊。他望向管事,管事悄悄的說到:“我也不知道該怎么辦啊,我都聽你的啊。”
少堡主緩緩的說到:“今早我去探望家父的時候,才發(fā)現他離去了。叔叔和其他長輩都是家父的生死兄弟,何不等到家父下葬之后再來討論新的堡主人選?”
“兄長的過世,我非常悲痛,但城外魏軍虎視眈眈,我們必須盡早給他們一個交代,而且如今消息已經傳出去了,敖堡人心浮動,必須給他們一顆定心丸?!?p> 少堡主還想說點什么,副堡主抬起右手制止了他,少堡主嘆了一口氣,不再言語。
副堡主對晉老說到:“兄弟會怎么看?”
晉老干巴巴的笑了兩聲,說到:“兄弟會就是一個民間組織而已,忝列于此,實在是沒有什么想法,只要是大家一致認可的人選,兄弟會都將聽命于新堡主?!?p> 副堡主對壓倒少堡主信心十足,兄弟會只要不唱反調就行,于是滿意的點點頭,又問到:“商號這邊怎么看?”
掌柜緊張得都有點說不出話來,最后硬著頭皮說到:“我們陶朱聯(lián)號是仰仗堡主府作生意的,不論是誰,我們都支持?!?p> 仍然是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但副堡主仍然很滿意,他高聲說到:“兄長生前多次說過,敖堡是一個軍營,主將不在了由副將接任;如今兄長不幸離世,本人不得不站出來擔起責任,等將來敖堡度過危機,賢侄又長大成人,我這個作叔叔的再完璧歸趙?!?p> 少堡主身后的諸軍士發(fā)出一陣呵斥聲,但奈何少堡主不出聲,于是又沉默了下去。
“既然叔叔愿意承擔這個重任,侄兒也無話可說,請叔叔到靈堂為亡父上香吧?!鄙俦ぶ鞯吐暤恼f到。
“也好,我昨日和兄長暢談了許久,沒想到卻是永訣。如今也該向他告?zhèn)€別。賢侄放心,我一定將兄長的喪事做得體體面面風風光光,嗯,我會向大梁方面跟兄長掏一個追封回來?!?p> 副堡主帶了不少軍士過來堡主府,原本想著必有一番廝殺,沒想到這個侄兒比想象中更軟弱,草草的就屈服了,心中頓時生出一股鄙夷。
副堡主率領著他的手下先行離開大廳,少堡主方才帶著他的手下徐徐的向外走出,湯照著習慣有些無聊的審視著每一個人,突然他的視線定在了一個人身上。
這人二十來歲,身材高大,清瘦的臉龐,高高的鼻梁,最神奇的是他的一雙眼睛,似乎蘊含著某種情緒。
湯的腦海飛速的閃過著一個個代表詞匯:憤怒、悲傷、無助、懊惱、焦急。不對不對,都不是。
他突然想到了蒙武,對了,是漠視是憐憫,是居于上位者對下位者的最尋常的態(tài)度,如同人類對貓狗生成的那種同情和憐惜。
他接著便想起了在某一次宴會上,曾經遠遠的見過王翦王賁父子一面。湯的心中頓時生成一絲明悟。
那人的目光落在湯的身上,漠視和憐憫不見了,似乎變成了警覺,但轉瞬即逝,他出了大廳。
湯拉了管事一把,管事的情緒似乎有些波動,訕訕的對著湯笑了笑。
副堡主等在了院落,雖然他沒有當眾宣布自己已經是新任堡主了,但他目光所到之處,屬于堡主府這一方的軍士無不自動低下頭去,不敢與之相接。
“烏合之眾!”副堡主暗自罵道。
少堡主也出到了院落,湯也跟著出來了。
副堡主望向少堡主,意思是前面帶路吧。
少堡主似乎有些遲鈍,也許是看到己方軍士的表現有些失望和灰心。
突然院外傳來了喊殺聲,一名軍士滿臉是血的跑了進來,向副堡主報告道:“外面來了一支自稱是支持少堡主的流民部隊,他們太過兇猛,我們守在外面的幾十名弟兄已經全部陣亡了!”
少堡主這邊的軍士聽到這個消息振奮了起來,重新和對面的副堡主屬下軍士對峙起來。副堡主大怒,一把拔除了長劍,他身后諸人也都拔出了武器,屬于他這邊的軍士一聲怒吼。
“賢侄,這是你的主意?”副堡主喝道。
“我,我,我,完全不知情啊?!鄙俦ぶ黝澏吨f到。
“給我拿下!”副堡主吼道。
“等等!”湯注視過的那名青年從少堡主的侍衛(wèi)群中走了出來,少堡主滿懷感激的看著他。
本來,副堡主以為大局已定,等著少堡主帶他去祭拜義兄,所以站在了院落的正中位置。
少堡主出了大廳之后站在廳門口的位置,青年走出來之后,距離副堡主有數步之遙,二人之間站著副堡主的十來名侍衛(wèi)。
而湯趁眾人不注意,默默的移動到面朝副堡主的另一個方位,中間隔著二十多名侍衛(wèi),余光中,他發(fā)現辛等三人也移動了過來。
喊殺聲已經到了院門,流民部隊的前鋒已經沖進了院落,少堡主和副堡主的軍士都向旁邊閃開,形成了一個三方對峙的局面。
“拿下!”副堡主再次怒吼。
青年面前的十來名侍衛(wèi)大吼一聲,揮舞著刀劍沖了上來。
青年似乎一聲嘆息,手中長劍出鞘,一劍抹在當前一人的脖子上,一股紅霞噴出,青年一抽再一刺,正中另外一人的眉心。
瞬間放倒兩人,其余幾名侍衛(wèi)都驚嚇住了,不知道是進是退,僵在原地。
“哎呀,竟然是一名高手啊?!毙恋穆曇魪纳砗箜懫?,“話說,我們到底是哪一邊的?”
“高手那一邊的?!睖f到。
“是嗎?真讓人失望?!毙琳f。
“他就是王離!你們盯住他,我上去助他一臂之力!”湯說到。
“我也去!”辛說到,又回頭跟卜和丁說到:“你們盯著他啊?!?p> “殺死他們!”副堡主只見形勢急轉直下,怒吼連連。他身后的侍衛(wèi)和場中的軍士抓緊了武器,準備作困獸之斗。
王離憐憫的望著面前的幾名侍衛(wèi)和他們身后的副堡主,轉動著手中的長劍準備再次發(fā)起攻擊。
“不要傷及無辜,制住敖欽即可?!?,一左一右兩道身影飄了過來,說話的正是剛才大廳里令他心生警覺的那個人。
那兩人躍了出去,一人刺中對方侍衛(wèi)的手腕,另一人則在一名侍衛(wèi)耳朵上割了一下,中招的兩名侍衛(wèi)倒地不起,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王離作為一名將軍,沖鋒陷陣的事情有人代勞本應該高興才是,但他莫名生出了一股怒火。
“不要跟我搶!”王離沖了出去,一劍刺中一名侍衛(wèi)的左眼,對方發(fā)出了一陣慘叫。
守護在身前的十多名侍衛(wèi)如同砍瓜切菜般被放倒,三人從三個不同方向圍了過來。
“罷罷罷!”副堡主放下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