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廝守
終于過了一個沒人打吵的黃昏和晚上。他凌晨瞇了三個多小時，八點半就起床出去和李建辦事。
為了好好陪她，下午和晚上，他不安排飯局，不約人。要見的人太多，要疏通的關(guān)系也太多。樁樁件件都在他腦海里計劃著，一件也不能落下，一件也不可馬虎、懈怠。但是，陪小朋友的時間再忙也要抽出來。
進(jìn)屋后，顧心想著他說的那本《巨流河》，拿了手提找到電子書窩在沙發(fā)上開始閱讀。
秦商霖去廚房煮了一壺咖啡出來。
顧心看著他拿出來的咖啡杯感到無比驚訝。那幾個杯子都是他在美國波士頓用的杯子。他把它們都帶回來了？
“南西幫我打包寄過來的。能寄的他都幫我寄了。前兩天收到的包裹，忘記告訴你了。還有你的照片。”他起身進(jìn)屋拿出兩框照片，正是他掛在墻上的那幾幅。“他說丟了可惜，留著做個紀(jì)念。這些都是我在波士頓最大的精神支柱呢。”
他給她倒咖啡。
顧心喝著他親手煮的咖啡，無比愜意。“這個時候，可以坐下來談?wù)劺硐耄務(wù)勆?，談?wù)劽篮玫娜松恕！?p> “一杯咖啡能引發(fā)你如此的感慨？”他給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她身邊，查看手提里的資料。
“錢鐘書先生說過：洗一個澡，看一朵花，吃一頓飯，倘若你覺得快活，并非全由于澡洗得潔凈，花開得好，或許菜合你口味，首要由于你心上沒有掛礙。此時此刻，一杯愛人親手煮的咖啡，一本《巨流河》，一個春雨綿綿的黃昏，正是心上沒有絲毫掛礙的幸福時光。我很滿足?！毙∨笥褜㈩^輕輕靠在他肩上。
“當(dāng)心咖啡灑出來。”他淺笑。
這時候顧心的手機響了。秦商霖伸手從茶幾上拿起來遞給她。
一看是張導(dǎo)的號碼，顧心趕緊放下杯子。
張導(dǎo)告訴她，之前拍的那部劇錄制片尾曲的演員出了點小車禍，這段時間在醫(yī)院治療等待康復(fù)。張導(dǎo)想請顧心代替她演唱片尾曲。
顧心告訴張導(dǎo)暫時沒時間過去BJ，因為下周她要去電視臺實習(xí)。但張導(dǎo)極為誠意地邀請她參加錄制。顧心念著一來他和媽媽是老朋友，二來拍戲時對她照顧有加，不好強硬地拒絕，只好先答應(yīng)下來。時間定在半個月之后，她到時看情況而定，請假過去BJ幾天，將歌曲錄制完。
“你拍的那部劇什么時候播出？”等她掛了電話，秦商霖問道。
“張導(dǎo)說可能要年底或明年吧，還在過審中。后續(xù)還有些工作跟上。”
“不錯，小明星兼小歌星即將出爐。獎賞一個。”他攬過她，吻了吻她的額頭。
“心心，等公司的宿舍弄好后，我給你準(zhǔn)備好鋼琴和古箏等，好久沒有聽你彈琴了?！彼孟骂€摩擦她的秀發(fā)。
“我會抽時間去學(xué)校琴房練琴。讀大學(xué)后，沒有像在家中那樣每日被媽媽逼著練琴，但練琴已經(jīng)成為我的最愛。我喜歡用音樂排遣一切塵世煩憂。唱歌，練琴，我把它們當(dāng)做我的一個習(xí)慣，今生會努力堅持?！?p> “我會盡快讓公司運轉(zhuǎn)起來。假以時日，一定要給我們布置一個溫馨的家，鋼琴，古箏，琴房，舞蹈室，花園，游泳池……”他緩緩地，一個詞一個詞慢慢說著。
顧心伏在他胸口，靜靜感受他的心跳，呼吸和身體的氣息。
他拍拍小姑娘的頭，繼續(xù)做事去。
顧心坐正身子，邊喝咖啡邊翻閱《巨流河》，她被齊邦媛女士記敘的那段歲月深深吸引。房間里很安靜，彼此各自做著自己的事。雖然陪在她的身邊，但他其實還是有忙不完的事。
秦商霖偶爾會停下來看看她。小朋友全神貫注的樣子很可愛，也很迷人。讓人心生邪念，卻又努力克制著。一切都在朝著預(yù)定的方向發(fā)展，生長。和她在一起，沒有黑暗，碎裂，崩塌，陷落和驚懼。沒有傷痛和憾恨。
她眼神明凈澈亮，長發(fā)垂落在家居衣的衣領(lǐng)邊，長長的睫毛垂落，眼皮微動，睫毛跟著起伏，像蝴蝶撲閃的翅膀。
顧心完全沉浸在文字世界里，當(dāng)她看完關(guān)于張大飛這些段落時，默默流了眼淚。
“好了，休息一下再繼續(xù)看。心心，長時間盯著屏幕對眼睛不好?！彼麑⑺н^來，擦拭著她眼眶處點點淚花。
“太年輕了。他們之間的感情，很純凈，很感人。”她替文中提及的人物感到惋惜。
“我們休息一下，想看什么碟？你選一張，我陪你看。”他輕輕啄了啄她的面頰。
他還是喜歡買影碟和唱片。這是他中學(xué)以來的習(xí)慣和愛好。收藏經(jīng)典影碟。顧心閉上眼睛思考著，任他一下一下地親吻自己的臉頰?！啊蹲铋L的旅程》有沒有？聽楊靜說這部電影很感人。”
“好像有。回國前我列了一張單子給南西，叫他幫我寄些過來。挑了很多你喜歡的類型。我去找找?！彼砷_她，起身去櫥柜里翻找。
一會兒，他手里捏著那張碟笑著對她說：“找到了?！?p> 幸福的時光，莫過于依偎在愛人懷里一起看影碟。難得他舍下手頭諸多工作，一心一意陪她看電影。
夜色一寸一寸彌漫著，濃郁著。電影看完后，他低頭問她：“晚上想吃什么？”
顧心認(rèn)真想了想?！俺悦姘伞Ｖ形绯远嗔?，晚上想吃清淡一點?！?p> “那就吃面。接你之前去超市買了蝦，你自己玩會，我先去熬湯。”他起身進(jìn)廚房去。
顧心翻出手提里收藏的知名主持人精彩片段來觀摩。最近她沒事就多看這方面的視頻，虛心學(xué)習(xí)前輩們的豐富經(jīng)驗。
他進(jìn)廚房忙了一會兒，然后出來給她放了段音樂。還是陳奕迅和王菲的那首《因為愛情》。他用的是復(fù)古留聲機。他和很多人總是有些獨特之處：不將就。哪怕聽首歌，都會用自己喜歡的東西表達(dá)出來。
他笑起來溫和又安靜，煦暖且清醇。不言不語的時候，額頭，眉端，一縷憂郁的氣質(zhì)若隱若現(xiàn)，使人產(chǎn)生疏離的距離。
“秦商霖，你以前從來不唱歌的。怎么唱得這么好呀？”她抱著手提扭頭看著立在留聲機盤挑選唱碟的他。
他淡淡笑笑，并不做聲。他拿著一張碟走過來。顧心接過去一看，正是她去年出的那張《懷念》唱片。
“在美國時不知道你出了唱片，這是我前幾天特意去買來的。”
“你要聽我那里還有，干嘛花錢去買？”她笑道。
“那不一樣。也算支持一下我家小朋友。等公司業(yè)務(wù)正常運轉(zhuǎn)后，我請人寫一些適合你的歌，再推出第二張。”他把王菲那張碟取出來，放進(jìn)顧心那張。
房間里彌漫著清柔的女聲。《懷念》是主打曲。歌詞是顧心原創(chuàng)。
落葉在春天就開始枯黃
風(fēng)從這個季節(jié)吹向太平洋
誓言在花開的季節(jié)蒼老
再也不見你溫暖的笑臉
我的世界從此煙水蒼茫
親愛的，你為什么悄然離去
離去悄無聲息水遠(yuǎn)山高
殘余的琴曲尚留你指尖的暖
隔夜的唱機重復(fù)著你缺席的留白
從前有多少美好
如今就有多少凄惶潦草
思念將往事一劍封喉
我站在春草漫長的岸堤
等待風(fēng)從海上吹來
關(guān)于你重歸故里的音訊
懷念似一把刀
無聲淚落無盡蒼涼
滿天星斗陪我憂傷
我在春風(fēng)浩蕩的夜里為你深情歌唱
執(zhí)子之手天荒地老
他靠在沙發(fā)上閉著眼睛傾聽。熟悉的聲音，緩慢憂傷的傾訴，緩緩沖擊他的心口。他感覺到小朋友趴在他的大腿上，伸出手將她緊緊擁抱。此刻，不需要語言，只需靜靜擁抱。
他用心感受著她在他離去別后的每一寸相思，每一縷痛苦和惆悵。反復(fù)聽了幾遍。顧心起身換了唱片。
“換一首，換一首。人都已經(jīng)在我身邊了，無需懷念，抬頭即見。”她沖他扮了個鬼臉。她挑了張薩克斯唱碟放進(jìn)去。房間里頓時彌漫著溫馨的舒緩的薩克斯曲子。
“我去煮面。”他抬腕看手表。筒子骨已經(jīng)熬得差不多了。
顧心跟著他進(jìn)了廚房。
“要不要我?guī)兔Γ俊彼鲃荧I(xiàn)殷勤。
他拿起一袋鮮蝦問她：“知道怎么清理蝦線么？”
“蝦線是什么？”小朋友一頭霧水。只知道吃蝦，哪里聽過什么蝦線？
他舉起手中的兩個雞蛋問她，“會煎蛋嗎？”
她搖搖頭。
他接著拿出一條墨魚來?！爸涝趺辞逑锤蓛裘矗俊?p> 顧心一看墨魚干干的，黑黑的，無從下手，依舊搖頭。
“那火腿知道怎么切成碎絲么？”他含笑繼續(xù)問她。
“我試試。”顧心鼓足勇氣去拿菜刀。
他放下手里的東西，把小朋友趕到客廳去。“張導(dǎo)不是叫你去錄歌嗎？不要準(zhǔn)備一下？”
“對呀，對呀，差點忘了大事。我去復(fù)習(xí)一下歌詞，明天去學(xué)校的排練廳練習(xí)一下，下周去錄音棚試唱一下?！鳖櫺内s緊出去。
他沖著她嬌俏的背影寵溺一笑，埋頭切菜。
一會兒功夫，秦商霖一手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蝦仁面出來?！翱烊ハ词郑_飯了。”
“啊嗚?！彼残︻侀_沖進(jìn)衛(wèi)生間洗手去。
走到餐桌邊，她拉開椅子坐下來，做了個禱告的手勢?！罢迅嬷T神，本宮要開吃啦。”
他剛好拿著筷子從廚房出來，另一只手里還端著一盤胡蘿卜絲，順手舉起筷子頭這邊往她頭上輕輕一敲：“哪里學(xué)來的亂七八糟的稱呼。”
“如今流行清宮劇，里面的皇后娘娘啥都這樣稱呼?！鳖櫺拿硷w色舞道。
“不好聽。”他將筷子遞給她。
“喂，秦商霖，我發(fā)現(xiàn)你去了一趟美帝，開始喜歡管人了？”顧心接過筷子就去夾胡蘿卜絲吃。他的刀工很好，切出來的蘿卜絲像機器刨出來的，細(xì)細(xì)均勻的，口感也好。
“那你以后要有思想準(zhǔn)備，我可要管你一輩子的。”他坐下來吃面。
“舅舅大人手下留情，小的以后絕對乖順乖順的，絕對服從你的旨意?！背匀俗燔洠@滿嘴香噴噴的蝦仁面，怎可在此刻反駁家長的意見？
“嗯，這面太好吃了，你是怎么做出來的？這湯怎么這么好喝啊？是不是你秦氏獨門秘訣？求秘方。”顧心塞滿一口的面條，腮幫鼓著還要喋喋不休。
他無奈地看著她?！俺月c，沒人跟你搶，別噎著。”
“你快說嘛，這湯怎么這么好喝？蝦仁也滑嫩。雞蛋也好吃?！鳖櫺膶⒖诶锏拿嫱滔氯ィ^續(xù)急切地追問。
“簡單。我用新鮮筒子骨熬制的高湯，加入新鮮蝦仁和雞蛋，佐以蔥油和姜末，還有些許墨魚絲，火腿碎末，這面能不好吃嗎？”他夾起她碗里的一個嫩白蝦仁塞進(jìn)她嘴里，堵住她嘰嘰喳喳的小嘴?！奥裕辉S吃得太快。”
“得嘞，舅舅大人?！毙」媚餄M心歡喜繼續(xù)吃面。
吃完飯，顧心主動要求洗碗，某人兩手把她往沙發(fā)邊推去?！翱烊ダ^續(xù)觀摩你們電視臺前輩大師們的視頻，回頭我要聽你的心得體會。”
“喂，你又不是彭琳藍(lán)，還真想做我家長?。繖z查我作業(yè)？”她抗議著。
“沒辦法，你已經(jīng)落入我的五指峰下，一輩子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他手里端起面碗，帥氣地戲謔她，眼眸清亮。
顧心蹦上沙發(fā)，樂得打了個滾。手機微信滴滴響，抓起來看，是死黨群里楊靜和馬一萍在互相描述周末瑣事。
楊靜說她一個人在寢室，晚上一個人去食堂很沒勁，身邊突然少了顧心和馬一萍，覺得人生沒滋味，世界暗淡暗淡。
馬一萍說昨天一到家，今天中午就被父母抓去相親，下午很悲催地陪著那個陌生的相親對象喝茶吃飯，難受死了。
還是本姑娘周末愉快呀。顧心嘆道。回頭看廚房的家長，他在廚房洗洗抹抹，動作嫻熟利落。
小姑娘不由也詩興大發(fā)：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她找出片尾曲的詞譜來用心揣摩其中的情感。在橫店的時候，她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這首歌，當(dāng)時就覺得好聽，并未料到有一天會讓自己去演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