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的藥山寨可不像現(xiàn)在這樣破敗,那個時候,我們四五十戶人家一起住在寨子里,靠山吃山,依靠著藥山的饋贈,我們采藥為生,偶爾也會打獵,然后不時下山將山貨賣個走貨的商人,換些生活油鹽茶米,想起來那個時候還真是自在呢?!?p> 彩鳳說著,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笑了起來。張玄卻是問道:“那后來呢?”
“后來啊”彩鳳的笑容逐漸消失,情緒低沉,甚至眸子里閃過一絲害怕。
過了一會她才緩緩說道:“后來,一切都變了。在那個月圓的晚上都變了。那天半夜里不知道是寨子里哪一戶人家最先響起的女人的尖叫聲,所有女人一夜醒來都發(fā)現(xiàn)身邊的男人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條蛇。
有的人拿起彎刀一把砍了蛇頭,有的女人則慌慌張張跑出房子,整個寨子亂糟糟的,到處都是女子的尖叫聲,一夜之間寨子里遍布毒蛇,所有的男人都不見了。直到響起了一個聲音。”
張玄聽著隱隱覺得事情不妙,但還是問道:“什么聲音?”
彩鳳露出一個凄然的笑,道:“那聲音很響很尖,整個寨子似乎都聽到了。我記得那個聲音,是住在寨子口小蝶的聲音,那時的她應(yīng)該是哭著喊出來的吧,聽起來害怕極了,她喊著‘我家男人變成了蛇?!?p> 張玄一聽,神色一變,彩鳳可是說過有的女人砍死了蛇。
彩鳳瞧見的張玄的色變,搖搖頭,凄然之色現(xiàn)在臉上:“很可怕不是嗎?對于寨子里的女人來說那就是最可怕的晚上,尤其是那些砍死蛇的女人。第二天知道真相的她們幾乎都瘋了,拿著把刀,神情恍惚,整天都說著‘我殺了我男人,我殺了我男人?!?p> 彩鳳頓了一下,喝了口茶,才準(zhǔn)繼續(xù)說下去,似乎回憶起這段故事對她來說太不友好了,家人、朋友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再后來,那些瘋了的女人都跑了,跑出了寨子,跑出了藥山,我不知道她們是真瘋還是假瘋,但是還待在這個地方最后都會瘋了吧?!?p> 彩鳳說到這,發(fā)出了一個自嘲的笑,曾經(jīng)和平安定的藥山寨一夜之間變成這副模樣,誰能受得了,繼續(xù)待下去?
張玄臉色也是不大好看,一夜之間人變成了蛇,怎么想也不是正常事情。更別說聽到故事里有些女人失手殺死變成蛇的親人,任誰聽到這事都不會好受,這就是個悲劇。
更何況苗家女子性子烈,大多不怕蛇蟲鼠蟻,只怕那晚殺錯的女人不在少數(shù),更不要說出了丈夫,可能殺死還有兒子。
張玄給彩鳳倒了杯茶,見她緩了緩,問道:“后來呢?那些留下來的人呢?”
彩鳳苦笑著:“留下來?男人都變成蛇,沒了收入,守著個空在寨子誰能留下來?一開始我們倒是說好了一起想辦法先把自家的男人裝進(jìn)簍子里養(yǎng)起來,然后想辦法把他們變回來。
我們十來個女人,分成兩撥,一波下山尋醫(yī),另一波就在這藥山上找藥材,就指望著哪天能找到藥材把自家男人治好。一天過了,我們還在找,十天、二十天、一個月、一年過去了我們還在找?!?p> 彩鳳說的很傷心,言語中帶著一種無奈,漫無目的的尋找,好像是一條看不到頭的路。
“我們也不敢告訴別人寨子的事,只能暗暗地想辦法??墒遣恢缽哪且惶炱?,下山尋醫(yī)的那一波人,回來的越來越少。也是,這一天天的沒個盼頭哪家女人受得了?”
張玄見彩鳳的情緒低落,拍拍她的肩膀,給予安慰。
彩鳳搖搖頭勉強(qiáng)笑了一下:“我沒事?!?p> 她停了一下,聲音里帶著說不出的平靜繼續(xù)說著:“幾個女人就這樣守著寨子,守著變成蛇的男人,到了第三年發(fā)生了那件事。
留下來的幾個女人里,其中一個可能是覺得這蛇是自家男人變得,又養(yǎng)了三年,應(yīng)該不會有事。臨睡前就忘記關(guān)上蛇簍的蓋子,夜里被毒蛇爬出來一口咬死了。
這件事一出,留下的女人都不在說話,沒過三天就全都跑了。我記得小蝶是最后一個走的,臨走前她哭著對我說:‘彩鳳姐,我真的堅(jiān)持不下去了,阿格他變不回來了,龍桑哥也是,姐你跟我走吧。我們一起走吧,不是我們對不起他們?!?p> 彩鳳說到這,微微一笑,故作輕松的樣子:“這下子,整個寨子就剩我一個了?!?p> 張玄神色復(fù)雜,就像是小蝶說的,她們沒有對不起他們。不管是失手殺了變成蛇的丈夫的女人還是那些再堅(jiān)持和尋找解藥的途中放棄的女人。當(dāng)最親密的人變成陌生冰冷的野獸,任誰都會害怕和恐懼,有所堅(jiān)持的,那顆來自愛情或者是親情的心,總歸會有被磨滅的一天。
只有眼前的這個女人,似乎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還在堅(jiān)持的。似乎今天,她也是為了找藥才被老虎傷到的。那這十年里,這樣的危險她又遇到過幾次?
張玄一時間不知道怎么去形容眼前這個執(zhí)著的女人,岔開話題想緩解一下氣氛:“所以,這龍桑是你的?”
彩鳳笑著說:“龍桑是我的戀人?!边@個笑是彩鳳發(fā)自內(nèi)心的微笑,她輕輕撫摸著趴在她腿上的龍桑。哪怕此時的龍桑變成了蟒蛇,失去了人的意識,再也記不住她。但是她的輕撫依舊溫柔,就像戀人輕撫著彼此的臉頰。就像南風(fēng)拂動那一抹桃花。
張玄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似乎此時此刻微微的舉動都會破壞這副畫面,不由得愣了愣神,想到他和任婷婷也會這樣嗎?腦海中那個一直體貼溫柔的女孩的身影閃過,將這問句變成了肯定,如果是她也一定會是這樣的吧。
張玄目光堅(jiān)定,對彩鳳道:“彩鳳姐,龍桑哥一定會變回來的?!?p> 彩鳳笑著搖了搖頭說:“不會了,這輩子大概是沒有希望了。這十年間我尋遍了藥山每一寸土地,采遍了每一種藥材,都對他無效,我實(shí)在不知道還有什么辦法能幫到他。”
就像是有毒蛇出沒之處必定會有解毒的藥草一樣,彩鳳十年來一直堅(jiān)信這解開這病的藥材一定在藥山里面,但是尋了十年就連她自己都開始懷疑了。
張玄不禁問道:“為什么不下山去外面找辦法?”
彩鳳搖頭道:“你以為這怪病只是變成蛇嗎?這怪病就像是一個枷鎖、一個監(jiān)獄,這些個變成蛇的男人,一個都離不開藥山。若是離開了,不到幾個月,就會消瘦至死,永遠(yuǎn)像一條蛇一樣死去?!?p> “那你為什么不自己......”話剛說了一般,張玄就自己止住了,他想起了彩鳳的執(zhí)著和對龍桑的關(guān)心,只怕離了一刻都會擔(dān)心吧。
彩鳳見張玄想要勸她,卻又止住話。她只覺得這個年輕的漢家男孩有趣的緊,或許也是十年來第一次有人聽她說故事,不知不覺間就又開始說了起來:
“你方才若是勸我,我也不會答應(yīng)的。自小龍桑這傻大個就護(hù)著我,任寨子里誰要是欺負(fù)了我,龍桑保準(zhǔn)把他打得滿地找牙,也不管自己會受什么樣的傷?,F(xiàn)在龍桑變成了這樣,也該到我護(hù)著他,一步都不想離開。張玄小哥,你知道嗎?龍桑這傻大個剛變成蛇的時候,才這么大,我要是不護(hù)著他,他就完了?!?p> 彩鳳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比劃了一下小臂,似乎在說龍桑當(dāng)初的大小。她一邊比劃,一邊咯咯的笑著,此時的她一點(diǎn)也不像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倒像是十年之前那個二十歲正在和龍桑熱戀的女孩。
說著說著,彩鳳忽然又嘆了口氣,她說:“我以為我能護(hù)著他一輩子,就像小時候他護(hù)著我一樣??墒菦]想到最后還是他護(hù)著我,第三年他就長得五六米大了,也不兇我,就像小時候一樣跟著我,護(hù)著我。他這身上的傷都是護(hù)著我的時候留下的。每次我出去找藥材都是他在幫我,可是我卻連一個有用的藥材都沒找到。如果,不是我堅(jiān)持出去找藥材,他就不會受這么多傷?!?p> 彩鳳神情低落,腿上的蟒蛇龍桑似乎感覺到了,揚(yáng)起頭輕輕點(diǎn)著彩鳳的臉頰。
張玄知道,十年的尋找似乎讓眼前的彩鳳認(rèn)命了。似乎她也不認(rèn)為會有什么希望,只想這樣子一人一蟒度過一生。但是張玄卻是想要幫助她們,至少試一試找到事情的根源。
就像彩鳳想的那樣,如果這事情的源頭不是人為的,那有極大可能解藥就藏在藥山之中。但如果這事背后有人在操縱,那就不會那么簡單還能讓彩鳳和龍桑這樣過一輩子。
于是張玄問起了有關(guān)這事的細(xì)節(jié):“彩鳳姐,這些蛇群聚在這里平時可有什么古怪?”
彩鳳見張玄問起,認(rèn)真想了想道:“若說奇怪,那還真有一件事,那就是每個月的月圓都會聚集起來順著寨子后的溪水往上游去。
對了!上游終點(diǎn)是個小潭,那是藥山我唯一沒去過的地方,每一次想去都會被龍桑攔住,如果是我強(qiáng)行想去,他甚至?xí)盐宜浪览p住,似乎那里有什么危險?!?p> 說話間,沙沙沙的聲音在屋外響了起來,就像是有成千上萬的蛇在爬行,窗外一輪玉盤一樣的圓月掛在空中,今天正好就是月圓。
光頭魔法師
晚安好夢朋友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