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嬤嬤死了。
是在景國公府后院一擊斃命。
這事傳入喬眉耳中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說這樣的話氣氛有些詭異,拜月喉間忍不住發(fā)出驚呼聲。
只余燭光映在如雪有些冰冷的臉上,偏偏她還在說著李嬤嬤的慘狀,聽了拜月發(fā)的聲音,她頓了下又補充了句。
“聽說,人死之前發(fā)出的就是這種聲音?!?p> “啊——”拜月短促地喊了聲,又連捂了嘴。
瞧著幾個丫頭都怕得不行,喬眉搖搖頭有些好像,問道:“爹爹可請了仵作來看?”
死的人乃是齊氏的奶娘,亦是府里十多年的老人了,無緣無故地死了自然要查個明白的。
“請了的?!比缪┮话逡谎鄣鼗卮稹?p> 喬眉看她一眼,徑直吩咐道:“如雪你隨我去趟后廳,”她又看向拜情拜月,“你們倆好好待著,哪也不許去。”
拜情兩人應喏下來,都有些擔憂地看著,喬眉消失在夜色里的身影。
夜里的府里安靜得很,偶有侍衛(wèi)執(zhí)著長槍來回巡視,見了喬眉都紛紛讓禮。
如雪提著紙鳶色燈籠靜靜地走在喬眉身旁,突的她聽及身邊人發(fā)問,“如雪幼時見過特別多的事么?”
一定碰到過許多人和事,才會神情一直用冷漠掩蓋,才會鎮(zhèn)定自若地說出死人的特征吧……
如雪一怔,以為喬眉是發(fā)覺方才她提起李嬤嬤時的神情,她道:“奴婢,小時候見過饑荒。當時記憶淺,親人什么都忘了個一干二凈,唯獨沒忘那時死人的慘狀……”
喬眉深有所感地點頭,這么說話間已快及后廳,如雪道:“姑娘,這里放置了李嬤嬤尸首。”她出聲提醒了喬眉,生怕她不知道。
拜情和拜月之所以沒攔著她來后廳,就是因著她們不知道這里是李嬤嬤停尸的地方。
“我知道?!眴堂及敕知q豫都無,直接邁步進了里面。
如雪看著她的背影,眼底有著復雜的情緒。
后廳最里頭是景國公府的祠堂,盡管因著喬老夫人信佛,早年間就塑了座金身佛陀,這里還是抵擋不住的清冷。
李嬤嬤的尸身是沒有資格放在祠堂中的,但府里頭又沒有合適的地方來放,所以只將將擺在了后廳的邊庭旁,一入廳門就瞧得見。
晚間的風有些涼,不過拜月在喬眉走之前為她系了披風,此時喬眉倒是感覺不到什么陰冷之氣。
她回頭瞧瞧如雪,見她臉色未變,才上前去掀了掩蓋尸體的翻幔,一股糜爛惡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據(jù)說李嬤嬤是在昨夜里死的,算算時間已經過了一日,而且如今又值盛夏,尸首腐爛程度遠遠比平時要快。
喬眉皺皺眉,強忍下喉間的不適。前世她設法逃離齊府時,已經是天下大亂,南啟因四皇子和五皇子內斗而民不聊生,只是她還未逃出京城就遇見了西涼攻城的兵馬。
在被齊勛章找到帶回去之前,她看過婦人衣不蔽體,拿著明晃大刀的胡絡大漢一刀砍下她的頭,滾熱的鮮血撒在喬眉呆滯的臉上,無論胃里怎樣翻涌她也不敢出聲……也幸而她出來時扮了男裝……
“姑娘,您這是做什么?”如雪上前來擋住她要繼續(xù)掀的手,似是怕她被嚇著,“未經得公爺同意,您本不該來這的,何況您還要看這……”
“無妨的?!眴堂颊f著拉下那幔布,尸首面容格外地安詳,若非臉色呈現(xiàn)不正常的鐵青,只怕要以為她只是熟睡過去。
再看及李嬤嬤腹間,有顆石子大小的傷口,她的死因就是在這。
如果是被不謹慎的人查看,定然會忽略,或者以為這是被碰到尖銳物什意外死亡。
喬眉收回了手,她的眸底已經了然。
如果她沒記錯,前世齊氏也是這樣死的,尸體運回京城時全身上下并無異樣,只有腹部一枚銅錢大小的傷口——這是后來林嬤嬤意外得知后說與她聽的。
“走罷?!眴堂紴槔顙邒咧匦律w上雪白的幔布,香案上燃的兩支白燭燭火搖曳,映在如雪透著深思的瞳孔中。
回到拂秀院中的時候,拜情和拜月哪里睡得著,提著燈籠都在院門口候著。喬眉不同她們說去哪了她們也不問,見了她回來只連忙迎了前去。
隔日一大早,天邊方透了絲霞光,就聽得外頭隱約傳來喧嚷聲。
喬眉一晚上都睡得不踏實,她昨晚是想著李嬤嬤和前世齊氏的死妝,不知何時才掙扎睡去的。
不用拜情來喚她,她便已經醒了,等她撩了簾子起身時,婢女們都還未備好凈臉用的清水。
“姑娘,可是吵著你了?”拜情拾掇過她的繡鞋為喬眉穿上,那頭拜月也連喚了婢子們進來為她洗漱。
喬眉搖搖頭,“外頭是怎么了?”
“是老夫人在訓二老爺……”拜情說著抬頭,卻看了喬眉后不由地大驚,“姑娘您昨夜是沒睡好么?”
喬眉撫上眼周,只道了句:“待會給我用膩粉遮遮便好。”
一切收拾妥當后,喬眉出去瞧了齊氏那邊發(fā)生的事兒。素心院離拂秀院極近,想來聲音就是從這邊傳來的。
果然,喬眉趕到時眾人都在場,周氏一見她來了就連過去,低著嗓音有些責怪她:“你怎么來啦?快回去……”
喬眉搖搖頭表示拒絕,周氏無可奈何只得由了她去。
眼前喬老夫人由景國公攙著,她手中的木拐直指著二老爺——這估計是誰都沒有想到的,喬老夫人這時候竟然要為齊氏撐腰。
漆紅色的木拐一下一下地打在二老爺身上,喬老夫人聲淚俱下:“你個混賬東西!喬府的名聲都要被你給敗壞了!是誰教你的寵妾滅妻?!是不是你這個賤蹄子?”說著,她惡狠狠地看向徐姨娘。
喬老夫人能為齊氏說話,喬眉倒是半點不意外。前世亦是如此,她老人家最看重的不過府中名聲。況且如今人人盡知昭仁帝寵愛先后,便極厭惡世家中有過分寵妾之人。
二老爺生生受了她幾棍,卻半點不讓她說徐姨娘,他道:“娘,這都是齊氏的過錯,她入府十多年無所出,又嫉妒徐氏做出這樣傷人的事,但凡哪一條兒子都能休了她!”
“混賬!混賬!”喬老夫人又是大怒,氣得直仰倒,卻換出其他詞來罵。景國公扶穩(wěn)了她,沖二老爺使了使眼色,示意他消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