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曉北前些天在鄉(xiāng)里的工作會上認識了雙鶴市派駐剪子灣鄉(xiāng)的第一書記錢智深。錢智深任職的喬家洼村是孫家圪坮村的前一個村,開車過來也要十來分鐘,但那個村的條件要比孫家圪坮村好很多。(彭曉北昨天和村里老百姓聊天還聽說他們村不但條件好,還出了幾個大能人。)
“你這兩天也住村里???你們村信號挺好?”彭曉北問。
“恩,我在村里住兩天也熟悉熟悉情況,我住的地方有信號?!?p> “你屋里還有信號?。课移綍r在外面都沒信號?!?p> “我們村也一段一段的?!?p> “好,多謝你通知了啊,我現(xiàn)在就穿衣服下去?!?p> “嗯,我騎的摩托車和你想跟不上,我先下山去了?!卞X智深說完就著著急急往出走。
“不用我開車拉上你么?”
“不用,會完了我還有其他事,不騎摩托不方便。”錢智深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消失在門外的廣闊天地里。
錢智深在村里的住處就是喬家洼村的小賣部。彭曉北路過他們村的是時候進去過一次,小賣部里賣的都是三無產(chǎn)品,什么“老干馬”辣醬、“周住牌”洗衣粉、“粵利粵”餅干、“雷碧”汽水、“金尤魚”調(diào)和油,商品琳瑯滿目到你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里也賣酒,最高檔的就數(shù)“茅合”了,還有“一糧液”,比“一糧液”貴一點的分別是“二糧液”、“三糧液”和“四糧液”。除了山寨產(chǎn)品喬家洼的小賣部偶爾也賣過期產(chǎn)品,但即使這樣也比彭曉北所在的孫家圪坮村強,孫家圪坮村連小賣部都沒有。
彭曉北第四次去村里是因為接到縣里通知:省里的督導(dǎo)組要檢查第一書記的駐村情況,縣里要求所有第一書記近期必須住在村里。
彭曉北沒有辦法,只好白天晚上鄉(xiāng)里村里兩頭跑。白天到鄉(xiāng)里工作,收發(fā)信息,晚上回村住村。
有一天晚上十點多,彭曉北在孫圓方家剛準備要睡的時候,錢智深又一把推開了窯洞的門。
“鄉(xiāng)政府通知現(xiàn)在去鄉(xiāng)里完善資料,所有第一書記必須去,這么晚我一個人騎摩托車不安全,搭一下你的車吧?!卞X智深無可奈何的說。
“這會兒過去么?”彭曉北心想鄉(xiāng)政府可能忽略了村莊較遠的幾個第一書記就算開車過去也要走一個小時山路這個嚴峻的事實,更何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晚上十點多了。
“對啊,范鄉(xiāng)長通知的。她說市里檢查組的抽到咱們鄉(xiāng)了,明天上午就來了,他也不能回家,多晚她都在鄉(xiāng)政府等著呢?!卞X智深呼呼的說著。
“她可不得等著么,這么遠的路,就是飛過去也要飛一會吧?!迸頃员边呧止具吰鹕泶┮路?。
錢智深真的想了想要飛到鄉(xiāng)政府需要多久,就沒有接話。
“這么晚走山路,別說騎摩托車了,就是開車也不安全啊,更何況晚上山里的路和白天山里的路完全是兩個概念啊。”彭曉北還是有些擔(dān)心。
雖然自己的路最遠,但哪位第一書記的困難也不小。
“好在還有你做個伴?!迸頃员睂﹀X智深說。
“好在你開著車,不然我也不知道怎么辦了。一個人大晚上騎摩托車下山也挺害怕的?!?p> “走吧,別說了,說多了都是眼淚。”
“恩,走吧,聽說要補的資料還不少了?!卞X智深面色平和但不知道心中有沒有羊駝奔過。
果然深更半夜的,彭曉北和錢智深下山的時候給迷路了。手機沒有信號,導(dǎo)航?jīng)]有信號,沿途沒有路人(沿途要是有路人估計更可怕)。彭曉北他們想問一下路,可是連著敲了幾戶老百姓的家門都沒有人應(yīng)答,更沒有人給開門。
“明明屋里都亮著燈啊?!迸頃员睙o奈的看看錢智深。
“這大半夜的,兩個操著外地口音的男人來敲門,給誰誰也不敢開呀?!卞X智深抽絲剝繭。
“也是哈……”彭曉北甩甩頭。
“那戶有狗叫,我去那一家再試一試?!卞X智深又說。
“不好吧?你這是明知院有狗偏向院里行?”
“沒事,狗都在院子里栓著呢?!?p> 錢智深信心滿滿的往過走,可還沒走兩步就見一只黑影夾帶著狂吠遠遠的沖了過來。
是狗沒錯了。
錢智深掉頭就往回跑。
彭曉北也趕緊往車上跑,好在兩個人都離車不遠,很快就都跳上了車。
那狗追到半路也很客氣的停下來不追了。
彭曉北怕擾民也沒有摁喇叭,他把車倒回到岔路口換了條路從新走。再后來他們每到一個難辨來路的岔路口就先停下車去看看,沒看準走錯了就返回去再走。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半小時彭曉北和錢智深終于開到了鄉(xiāng)道上,再去鄉(xiāng)政府還要十五分鐘,但至少不會迷路了。更重要的是鄉(xiāng)道的路寬很多,彭曉北他們不用時刻擔(dān)心會掉到山溝里了。
那天夜里十二點的鄉(xiāng)政府也是燈火通明。那里沒有咖啡,更不會有宵夜,只有碩大的蛾子、蟲子、牛子在窗戶外撲騰著、搖擺著。七、八十來條壁虎在墻上伺機而動,其實它們也不用伺機,這里的吃食太多了,明顯供大于求。
一只蝎子從墻角快速通過,通常它們是不屑于來鄉(xiāng)政府的,這里太缺乏挑戰(zhàn),它們喜歡讓人們提著手電筒到河溝里去找自己。
鄉(xiāng)里有很多老百姓都愿意和蝎子們在河溝里玩耍,畢竟一斤蝎子能賣400塊。
在這一年半的時間里,彭曉北他們曾經(jīng)有過兩次為迎接檢查而通宵達旦準備資料的經(jīng)歷。
這種經(jīng)歷太令人難忘了,大家真的像是在打一場仗,打一場硬仗,大家都是戰(zhàn)友,戰(zhàn)友們的革命情誼在一次次的攻堅戰(zhàn)中不斷升華,來檢查工作的同志并不是他們的敵人,他們的敵人是山區(qū)老百姓的貧困,但只靠在戰(zhàn)壕里準備彈藥能不能打贏這場仗?顯然是不能,戰(zhàn)友們還要全力出擊,能炸碉堡的炸碉堡,能堵?lián)屟鄣亩聵屟?,會開機關(guān)槍的要猛烈掃射。
只聽滴滴答答一陣響,組長王冠軍吹響了沖鋒號。
只聽咚的一聲,門老哥扔出了手榴彈。
只聽一陣陣叮鈴咣鈴聲,大家像是開始發(fā)起了沖鋒。
對面的敵營已經(jīng)燃起了火光。
這火光一陣紅,一陣黃,一陣白,而且越來越白,越來越白,白的好像黎明泛起的晨光。
“起床啦?!瘪R天笑站在床邊,搖動著正在戰(zhàn)場上拼殺的死去活來的彭曉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