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我回到了這里。然而，你卻再也不見了。
————忘川
【一】
晨曦，微涼，石板路，泛著光。
遠來一位年輕的女子，素白長袍，用素帶綁著的瑤琴靜靜的待在她的背后，尾端有一個裝飾性的掛墜，沒有宋代常見的玉制品，而是像是自己制作的宛如琥珀般的圓珠，里面仿佛凝固著時間，靜靜懸浮著一片葉子，泛著晨曦的微光。
年輕女子帶著一襲面紗，遮蓋住了她的玲瓏美容，她就這樣款款而走，尋常不過的散步，然后慢慢停了下來，視野之中，在路邊蜷縮的一道身影讓她停留了一瞬，又恢復(fù)了散步的正常步頻，仿佛那只是再尋常不過的一道背景而已。而在她即將路過這道瘦小的身影時，女子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蒼白如紙？也許這樣都不能形容男孩此時的病態(tài)，而此刻的男孩卻如同一座精致的瓷娃娃，長長的睫毛間還掛著點點的晨露，微不可查的顫抖著，向女子傳遞著自己還活著的訊息。男孩身上的衣服雖然沾滿了污泥，卻并沒有影響到男孩那種與生俱來的脫塵氣質(zhì)。女子低了低身子，從隨身的水囊里倒出了一些水，抹在了男孩的口鼻處，然后靜靜等待。
過了片刻，涂抹的那些“水”起了作用，蒼白如紙的男孩開始出現(xiàn)了更多的生氣，呼吸也開始平穩(wěn)了下來，隨著他的漸漸蘇醒，睫毛上的露水也滴落了下來，那是一雙宛如琥珀的雙眸，如同一汪瀲滟的春水，給人一種和煦溫暖的親近感，女子將琴小心的放在了素帶上，然后收了收裙擺，蹲了下來，探出修長玉手，掌心朝上，伸出的食指穩(wěn)穩(wěn)地托著男孩的下巴，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你是......誰？”
男孩被昨晚的雨淋了一夜，雖然得到女子涂抹“水”的幫助，可依然虛弱無力，這個時候的他，如同一個精致易碎的瓷娃娃，薄薄的嘴唇張開了一絲，感覺像是用唾液潤了潤嘴唇，斷斷續(xù)續(xù)的說：“忘......川?！?p> 【二】
“師父，師父。忘川還想聽昨天師父彈的那首好聽的曲子?！比宋吹?，聲已至。一道白影從外面飛奔著跑進來，歡呼雀躍之中，看到的是師父清冷的目光凝視著自己，忘川這個時候想起了這位師父的規(guī)矩，連忙規(guī)規(guī)矩矩的低著頭，站在女子的旁邊，那一雙琥珀般的雙眸只是盯著木板地面。
女子看著徹底活潑過來的忘川，斜靠在榻的身體嘆了口氣，她第一次后悔當時心一軟，講這個精致憐人的小男孩帶回自己的琴舍，想的是待他養(yǎng)好身體，就能讓他離開了，可這個小男孩實在的黏人，從到琴舍的那一天開始，這個小家伙就仿佛著了魔似的，貪婪的聽著自己的琴曲，沒錯，就是貪婪的聽著，有的時候還會輕聲和著旋律，這下讓女子都開始留了心，隨便撿都撿了一個懂音律的？
接下來的幾天，女子試著將音律“宮、商、角、徽、羽”的基礎(chǔ)知識教給他，而他也不負重望，迅速就掌握了最基礎(chǔ)的常識，并且自己還有模有樣的彈了幾個音，而女子的興致也被激了起來，隨手彈了一曲《欸乃》給他聽，小男孩聽完后，閉著眼睛輕輕的說：“師父，我聽到了船槳和漁夫的號子聲，曲調(diào)悠揚，清新雋永。好好聽啊，是附近那個漁場嗎？”
女子微不可察的笑了一下，似很滿足的說道：“不錯。這首《欸乃》也是名曲了，你第一次聽就能聽出里面的感情，很不錯。你真的從來沒有接觸過音律嗎？”看著男孩搖了搖頭，女子點了點頭：“我的名字叫若昀，你也別一口一個師父叫我了，我也從來沒有說過收你為徒?？吹侥闵眢w養(yǎng)的差不多了，你也該離開這里了?！?p> 忘川第一次拒絕：“我喜歡聽師父的琴音，我不要走！”
.........
想起那天一臉倔強的忘川，這個時候的若昀看著一旁低著頭的男孩，口氣依然那么的清冷：“忘川，想好了嗎？”忘川低著頭玩著自己的指頭，閉口不言。若昀敲著榻邊的枕邊，繼續(xù)說道：“你在我這里已經(jīng)半月有余了，別的琴友聽聞后都有閑言碎語了，而你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也很好了，所以......”忘川抬起了頭：“師父，如何才能讓忘川拜入你的門下？”
“只要把我前幾天彈的那首《欸乃》一音不差的彈下來，我就會考慮?！比絷赖痛怪?，若無其事的說著。
“好，師父。徒兒一定會彈給你聽的?！?p> “不僅是我，我過幾天開一個琴會，到時候你表演一首給她們聽就行了?！?p> 【三】
三天后的琴會，并沒有在若昀的琴舍，而是在附近的山上一處涼臺，地勢平坦，被青翠環(huán)繞，不遠處還有一曲山泉淌淌而過，叮咚作響，嵐風襲來，令人心曠神怡。
忘川跟著若昀來到這里后，已經(jīng)有數(shù)位男女在這里輕聲交談著，看到若昀，都站起來熱情的打著招呼，而在背后垂立著的忘川很明顯的感覺到了看向自己的每一道目光，帶著考究的審視。
簡單的介紹了一下后，每個人都端坐在鋪著墊子的石頭上，靜心等待著第一個音的彈起。
忘川向眾人行了大禮后，在眾人圍城的大圈中間端坐了下來，閉起了眼睛，盡情的享受著周圍的嵐風，雙手開始撫在了琴弦上，那首悠揚清新的《欸乃》緩緩流出，如同和不遠處的山泉互相和鳴一樣，蕩滌著眾人的心靈，而在后半段副曲的部分，忘川還加入了屬于自己的理解，那種細膩的變化自然躲不過眾人的耳朵，而大家并沒有當場說出來，而是瞄了一眼閉眼的若昀，又繼續(xù)閉眼欣賞起來。
一曲《欸乃》已罷，忘川收拾好琴，自覺的站在若昀的身后，依然和剛來的時候神情無二。
并沒有常見的贊嘆和祝賀，而是有序的站起來向若昀行了禮離開了涼臺。
等到旁人都離開后，若昀睜開了眼睛，直視著前方：“明天記得早起彈琴，你先回去，我要再待一會?！?p> 忘川看著若昀心情有點不好，也不便細問就離開了，嵐風漸漸大了，也吹亂了她的長發(fā)，青絲飄拂間，若昀仿佛又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音容，呢喃聲輕輕響起：“師父，還好嗎？”
【四】
多年之后，忘川又回到了這里，隨身的士兵隊長親自率領(lǐng)士兵在周圍警戒著。已經(jīng)中年的忘川已經(jīng)拜入了朝廷，憑借高超的琴藝儼然成為了國內(nèi)第一人，而平日里嚴厲萬分的忘川，此刻給士兵隊長的感覺就仿佛一個終于回到家的孩子般，看到忘川大人的手勢，士兵隊長讓周圍的士兵繼續(xù)退出更遠，而他只在幾步之后，靜靜等待著忘川大人。
涼臺因為年久失修，長滿了野草，而忘川緊緊盯著當年他的師父端坐著的位置，觸目良多，雖然在山腳那間琴舍，若昀師父并沒有教給自己太多琴曲，然而那一年多的時光卻是自己最放松、最快樂的時候，現(xiàn)在的自己，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然而同時也丟掉了很多原本的東西。他現(xiàn)在依然記得那天微涼的早晨，自己餓暈在路邊，被她用藥水救醒的那一刻。
晨曦，微涼，石板路，泛著光。
“你是.....誰？”
“忘....川。”
——·丨·——
——·完·——
——·謝謝欣賞·——
——· 2017年8月1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