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彎新月懸在操場的上空,仿佛一只半睜的上帝之眼,清冷地睥睨著人世間的悲歡離合、滄海桑田。
操場的跑道上,陸小美走在左子慕的身側,不時有夜跑的學生從他們身旁經(jīng)過。此刻雖不是深冬,但夜晚的空氣已經(jīng)非常清冽,能明顯感覺到冷空氣像泥鰍一樣順著鼻孔,一路滑向肺腑之中。
“那封信我看了,實在抱歉,本不該窺探你的隱私……可不知怎么的……”
黑暗中看不清陸小美的臉,但能聽出她的聲音略帶著些沙啞,或許是因為剛才哭過的原因。
“嗨,其實也沒什么,看就看了唄,如果這能讓你打消某些疑慮,也未嘗不是好事?!?p> 某些疑慮,自然指的是左子慕和寫信女生是否在交往的疑慮。
陸小美低頭不語,被左子慕識破了少女心事,她感覺自己丟人丟到家了,兩頰脹脹地燒得厲害,雖然有著黑暗的掩護,但她還是不由自主地將臉埋進上衣的領子里。
“對了,你剛才怎么哭了?是因為那封信?”
“嗯,那個叫小萱的尼姑……”
“哦?她怎么啦?”左子慕想不明白,一向沉穩(wěn)內(nèi)斂的陸小美,怎么會被這個素不相識的檻外之人賺得淚濕春衫袖?
“她的不幸遭遇,讓我想起了我的一位親人。”
“不幸遭遇?她到底遭遇了什么?你先說說,信我還沒來得及看呢?”左子慕有些焦急地問。
“她……她初中三年級的時候,被幾個小混混給玷污了,可憐金玉質,終陷淖泥中!”陸小美艱難地從唇齒間擠出這幾句話,聲音顯得干澀而蒼白。
借著月光,左子慕依稀能看清陸小美嚴重閃過的淚花。
左子慕只覺兩腿一軟,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捏住,仿佛就快要被捏碎一樣。
他曾預想過小萱可能是因為情感問題而遁入空門,然而事實證明,他的想法還是太過天真善良,人世間還有些丑惡骯臟的角落,遠是他的想象力所不能觸及的。
“上天對她真是不公!”平復住心情之后,左子慕悠悠說道。
“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去見她一面?!标懶∶捞а劭粗h山上空的寒星,緩緩說道。
“不是吧,你跟她素不相識,你去見她,豈不打擾她清修。”
“我知道這樣很是冒昧,可是知道了她的故事之后,我心結已起,如果不去見她一面,恐怕心中的這個疙瘩很難自然化解?!?p> “這個……我還是覺得不太好。”
“她那兒離我們也不很遠,周末搭車去還是很方便的。子慕,你陪我去一趟吧……到時,你還能叫上柯葦一起,小萱見了我們,也未必就不高興,畢竟她還是個花季女孩,哪里忍受得了青燈古佛的寂寥,有朋自遠方來,興許她還挺高興的呢?”
聽陸小美說得頭頭是道,左子慕心下便有些動搖了,再加上還能與陸小美一路相伴,這個誘惑實在是太大了,便點頭答應了。
“對了,你剛才說小萱的遭遇讓你想起了一位親人,是哪位親人?Ta難道也遭遇了什么不幸?”左子慕終于開口,問起了這個他最為關心的問題。
“她是我的表姐,比我大七八歲,長得非常漂亮,很多人都說她像周慧敏。在眾多表姊妹之中,我跟她的關系最為要好,甚至比親姐妹還要好?!?p> “她比你大那么多,你們之間沒有代溝嗎?”
“代溝有沒有我不知道,或許有,但她很包容我,從來沒有對我不耐煩過。她從小喜歡看書,思想成熟得比較早,小時候每到寒暑假,我就往她家里跑,她會給我讀各種各樣的故事,一開始是安徒生格林童話,到后來便是《小王子》、《格列佛游記》這樣的長篇……”
“真是個幸福的孩子,我小時也只能在收音機里聽聽《小喇叭》廣播?!?p> “后來,她考上了大學,還經(jīng)常給我寫信,鼓勵我好好學習,將來考個重點大學,不要像她一樣,只能在三流大學里虛度光陰?!?p> “能考上大學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還管它什么二流三流的,尤其是你們女孩子,將來嫁個好老公,一樣是可以改變命運的嘛。”
陸小美抬起頭來,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但左子慕覺得她肯定狠狠白了自己一眼。
反正黑暗中左子慕也看不清,便假裝不知,繼續(xù)若無其事地問:“那你表姐后來怎么了?”
陸小美讓思緒重回正題,繼續(xù)悠悠說道:“大學畢業(yè)后,她去了BJ,在一家保險公司工作?!?p> “保險推銷員?”
“差不多吧?!?p> “這可是份辛苦的工作啊,每天都得拜訪客戶,要花大量時間和成本不說,還特別容易遭來白眼和蔑視?!?p> “是啊,理想很豐滿,現(xiàn)實很骨感,真實生活中,哪能個個都是白領精英?我表姐從一個小地方跑到BJ去找工作,跟她競爭的都是那些211的重點大學畢業(yè)生,能找這樣的工作,已經(jīng)是很不錯的了?!?p> “這倒也不假,那后來呢?”
“后來……我表姐做了……第三者!”
說到這里,陸小美抬眼看了看天上的那輪彎月,朦朧的月光照在她疲憊卻依舊清澈的眸子里,那里面仿佛盛滿了不解、迷惘和悲痛。
“什么?第三者?”左子慕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呆站住,腦子里亂成一鍋粥。
“是的,你沒聽錯,推銷保險的時候,她認識了一個做二手車生意的老板,這老板人還算儒雅,又肯在她身上花錢,兩個人就好上了?!?p> “一個好財,一個好色唄?!痹捯怀隹?,左子慕就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些出言不遜,連忙把嘴又捂上了。
“你說的倒也不錯,這老板好色也就罷了,他還提出了一個非常過分的要求?!?p> “什么要求?”左子慕幾乎用搶答的速度問道。
“他要表姐替她生個兒子,不結婚的那種。因為他膝下無兒,他老婆是再無可能生育了,于是將主意打到了我表姐身上。”
“什么?!”左子慕驚愕地睜大了眼睛,臉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