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著在路上走走停停數(shù)日,加上休了課以來在長生居放蕩的這些日子,統(tǒng)共也過去了十幾天,眼見著車簾外邊兒的街道年味兒越來越重,人來人往的每張臉上都露著些喜氣,就連小攤小販也多了些,每個人面前的攤位上貨物堆得滿滿當當?shù)摹?p> 人群和年貨之間的罅隙露出了一點鮮艷的紅色,泯泯從簾子縫中露出一雙眼瞅著,眼睛突然一亮,推了推正在假寐的鳳棲寒嚷嚷道,“師父,我們下去看看吧!”
正閉目靜修的鳳棲寒眼睫噏動著,一雙勾魂奪破的眸子睜開,靈識中果然一片喧囂,不由得微微蹙了眉頭,看著一眼期待的小姑娘,打了簾子往外一瞧,果然是人山人海,叫賣聲不絕。
叫二位徒弟把車拉到無人處停著,泯泯見了熱鬧,高興地朝著那賣年畫的地方去了。
鳳棲寒無法,只得亦步亦趨地跟著,唯恐人多,將她磕著碰著。城中百姓何時見過如此端正的人物?只是見那馬車上伸出一只白生生嫩筍似的手,指尖兒還泛著桃花色的粉紅,一個年約及笄面如桃花,仙子似的人兒跳了下來,身子往后傾了傾,緊接著被一個突然出現(xiàn)的高大身影扶住,那人容色如白玉,長身如竹,轉(zhuǎn)過臉來,滿街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氣。
這是哪路神仙下凡,居然給他們看到了!
泯泯替近旁一個籃子“啪嗒”一聲掉到地上的大姐撿起還回去,一點也沒耽擱地跑到那年畫攤子前面,湊近了看。這些可都是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啊!
年畫有紅臉的白臉的黑臉的,看不出是何方神圣,總覺得有點兒兇巴巴的,不如一邊的胖娃娃好玩,比較了一下,她只要了一張畫了蓮花和童女的畫兒。
“客官只買一張嗎?”攤主見她衣著不凡,便極力推銷起來,“所謂好事成雙,大過年的哪有只買一張年畫的道理?”
泯泯湊了湊,覺得旁的都不好看,“謝謝你啊,但是別的我不要了。”她又不迷信,干嘛要買那么多?
攤主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張口道,“可是咱們的年畫都是一對兒一對兒賣的,你把這張買走了,另外一張落了單,可就沒人要了?!?p> 泯泯被唬住了,便道,“那另一張我也要了?!?p> 給了錢,把年畫抱著,經(jīng)過好幾家糖鋪子,泯泯攙得很,只是想到這幾日吃多了點心,被師父禁止再吃甜食的事,便目不斜視,盯著懷里的年畫,走得格外專心,可是事實上余光里全都是紅彤彤的糖葫蘆,黃澄澄的麥芽糖,白花花的糖梨條,烏溜溜的酸梅子,甜絲絲的氣息飄得滿鼻子滿嘴都是,咕咚一聲,泯泯吞了一口口水。
鳳棲寒輕輕一笑,下一瞬間,泯泯聞到一股酸甜的味道,扭頭一看,一串兒晶瑩剔透的糖葫蘆正捏在一只玉似的手中。
小販看著攤子上多出來的那一塊兒中品靈石,再看看只少了一串兒糖葫蘆的稻草樁子,頭皮發(fā)麻,轉(zhuǎn)而狂喜,連忙將靈石在衣角上擦了又擦,只當是遇到闊人,把他一家老小過年的開銷都解決了。
泯泯想吃,但還要小小的矜持一下,扭過頭不看他,還故意說道,“師父也喜歡吃這些?”一雙因為天冷染上一絲紅暈的杏核眼眨巴眨巴,用眼角偷偷覷他。
鳳棲寒微微彎著腰,舉著一根糖葫蘆跟在她身后,聞言啼笑皆非,明明就已經(jīng)想吃的不行了,還要說這種話。
泯泯小鹿似的,想看又不肯轉(zhuǎn)過身來,落在鳳棲寒眼里,實在可愛的不行,于是也不逗她,將那糖葫蘆遞到她的眼前,溫聲道,“給你的。”
泯泯嘴角那點兒笑意水紋似的漾開了,歡歡喜喜地接過,一連吃了幾顆,還沒聽見他說不能再吃的話,便放下心來,放慢速度一點一點地吃著。
師兄弟兩個遠遠地在酒樓附近候著了,這邊沒處停放馬車,只能找了一個小二拉到后院去了,再取了兩斤淡酒,擱在桌子上,就著小二附贈的花生米喝了幾壺。
見師父綴在師妹身后一點一點的走近了,落北安這才站起身來招呼了一聲。
泯泯在馬車里坐了好些天了,哪里肯就這么繼續(xù)趕路,鳳棲寒道,“我?guī)奶幾咦?,你們自便?!便老?,拽著他的衣袖彎了彎眸子。落北安接過幾塊靈石,和柳冥霏對視一眼,露出幾分雀躍的神色。
鳳棲寒和那個粉色的身影卻漸漸隱沒在人群里。
熙熙攘攘。
是人間。
不是云蒸霧繞的山峰。
一切都清清楚楚的展現(xiàn)在眼前,生老病死,喜怒哀樂,都一目了然。不必去追求那漂浮在海上只有微光閃爍亦真亦幻的海上花似的仙道。即便是轉(zhuǎn)瞬此生,卻也不枉了。
泯泯扭頭追尋著一對夫婦,那丈夫低著頭靠近女子耳畔,細細說著什么,馬上就將那女子逗得掩嘴輕笑,男子手里拎著滿滿當當?shù)臇|西,應(yīng)當是置辦的年貨,一只拎著東西的手上黃繩一道道纏繞在一起,勒住了手指,他也不去看,眼里滿滿都是笑如春風的女子,另一只手空出來輕輕拉住了她。
那女子身材豐潤,盡管衣著寬松,泯泯一看就能看出她是有喜了。
鳳棲寒側(cè)眼也看去,因為街上人聲嘈雜,低下頭不解地在小姑娘耳邊道,“秋秋看上什么了?”
又是哪一處吃食?鳳棲寒心道,甜的可不行,她今日已經(jīng)吃了太多了。
泯泯回過神來,撞進一雙澄澈如海,卻分明黑如黑曜石的眸子里,這才發(fā)現(xiàn)與師父的距離竟然和剛才一對夫婦似的那般近。臉上刷的燒起一陣滾燙的熱度,往后退了退,小聲道,“沒什么,我們走吧。”
鳳棲寒沒聽清,又彎下腰,一雙狹長的眸子認真的看著她,問道,“什么?”
泯泯拼命搖了搖頭,鳳棲寒若有所思地拉住那只小小的手,揣在掌心里握好,“吃多了零嘴不好,一會兒還有午膳?!?p> 師父還是覺得她是因為零嘴兒?,泯泯哭笑不得,她在師傅心理得是多貪吃啊。鳳棲寒的手掌比她大得多,指節(jié)處帶著粗糙的繭,有一種很溫暖可靠地感覺。泯泯被牽著在石板路上緩緩踏著步子,剛才的女子,也是這般輕輕地,如同珍寶一般被牽在身側(cè)吧。
一只手是生計,一只手是溫柔。那師父另一只手牽著的是什么呢?
泯泯胡思亂想了一會兒,一會兒笑,一會兒蹙眉,最后露出一個苦笑來。
師父分明就是把她當做晚生后輩一樣關(guān)愛罷了,恐怕根本不會想到那些有的沒的,也就是她居然美色當頭,昏了頭了,居然敢想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