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陽明街中心停下來。
車上的趙明熙被熙熙攘攘的熱鬧聲吵醒,扇柄掀開簾子就見傍晚車水馬龍的甬道上站了幾個說書先生,不過片刻,完整的故事架構(gòu)呈現(xiàn)在趙明熙的腦海中。
這故事的前半段與太子宋嘉怡極為相像,講的是兩個人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到了宋嘉怡成人禮,太子送了一尊佛像,忽爾某一天,皇上下旨將丞相之女許配給自己的另一個皇兒,宋嘉怡受不了打擊,夜走千里,奔赴太子治理水患的地方,到如今懷孕月余,據(jù)說還是雙胞胎。故事主角都用了化名,但只要是這京都的人,十有八九能聽出皇家內(nèi)部狗血故事的趣味。
惡俗。
趙明熙鳳眼一瞇,射出兩道精光,宋嘉怡已經(jīng)是永和王妃,編排這個故事的人有何居心?為什么要抹黑宋嘉怡?
不過沉思了一會,他就得出了一個結(jié)論,這件事,是沖著二皇子趙明燁去的,且拉著他下水做這惡俗的男主角,怕是要傳揚他治理水患的豐功偉績。
如果是芮白或者身邊其他的黨羽,定然會將此事告知自己,但是,自己全然無知,這件事顯然是他母親郭皇后做的。
眉目松軟下來,他戚著鼻子笑了一聲:“進宮?!?p> 馬車便打個彎,拐進了不算擁堵的另一條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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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郭皇后所說,宋嘉怡此時坐在二皇子的鳳蘭軒,蘭花被趙明燁所喜,所以鳳蘭軒蘭花正盛,滿殿的角落都開著極為艷麗幽香的蘭花。
桌上正擺著紫玉做盆的蘭花,枝葉帶著宮人灑上的水珠,纖塵不染的花瓣正沐著室內(nèi)明亮的宮燈,身著淺粉色對襟蜀錦的宋嘉怡正癡癡地望著桌上的那盆蘭花,眸光清澈如同院外萬尺之上夜幕寒星。
只是不知道她在思索什么,旁邊蓄著茶水的小丫頭伺候了她三天,三天,沒聽到她說過一句話。
在小宮人的眼里,這位未來的永和王妃端莊秀麗,除了樣貌冰冷之外渾身還散著不知名的火氣。
瞪眼,絕食,摔了幾個上好的青花瓷,一向陰鷙脾氣不算太好的永和王卻沒發(fā)過一次火,甚至舔著臉湊上來,撫弄她鬢間的碎發(fā)。
今日,永和王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午夜了。
許是知道她沒睡,只提著一個大食盒走進來。
宮人得了眼色,伸手接過食盒放在了檀香木著上,揭開蓋子露出幾個巴掌大的螃蟹,此時是初秋,肥蟹正美,配著醉仙齋上好的湯汁可以吃個痛快。
小宮人歡快地將螃蟹拿出,用一個食指長的剔蟹工具剝著肉,然后放進一直發(fā)著呆的宋千金面前一個瞄著藍邊,繪著生動蘭花的白瓷盤子里,看著挺簡潔普通的一個盤子,卻是萬里挑一的江南世家出產(chǎn)的,價值千金,和皇后前段時間摔碎的茶杯出自同一個爐子。
進了殿,永和王蹙著眉目看了宋嘉怡幾眼,然后拉過凳子坐到了宋嘉怡對面,全然沒有皇子高高在上的威嚴,開口便柔聲道:“你好歹吃幾口?”
“從一開始,你就在騙我對不對?”
趙明燁的眉骨凸出,因而顯得那雙眼睛格外深邃,此時又到了深夜,明亮的宮燈將他的眸色照得異常光亮。
擱在桌子上的右手握成拳,聲音卻柔得不行:“嘉怡,我是為了你好?!?p> 她突然逃離似的,撐著桌子離開,眼睛瞪視著桌面上那吃瞄藍的盤子,伸手便擋了小宮女遞上來的蟹肉,又伸手將盤子摔在了地上。
“你蠱惑我出走,又在半路突然出現(xiàn),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是想斷了我的念想對不對?斷了我對太子哥哥的念想,直接和你成親嗎?”
宋嘉怡深閨小姐,哪里知道什么離家出走的計量,這也只是身邊的小丫頭秋月無意中提起的,在宋嘉怡的一再追問下,秋月才將怎么出逃,泉州方向等具體的細節(jié)透露出來,現(xiàn)在想來,秋月那個不諳世事的小丫頭如何又知道那么多?
那小宮女嚇得面如如色,早就直直跪下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趙明燁狠咬了下牙根,重重嗤出一口氣道:“你知不知道醉仙齋只剩下這五只肥蟹了?”
宋嘉怡目光掃過食盒,見寬大的食盒內(nèi)只剩下了一只,剛才的四只蟹肉都裝進了盤子里,而此時盤子落在織錦地毯上,蟹肉散得到處都是。
“你不用做這些無用功,我只想回家?!彼恼Z氣全沒有大家閨秀的柔和,冷硬堅毅,卻透著少女的稚嫩。
他起身似乎是死命一般地看著她:“你記住,我永和王對你與他人不同,他人我可以用盡計謀,但是你我不會?!?p> 他忽爾斂了神色道:“你身邊的小丫頭已經(jīng)被公良勇收買了,所以你出走和我沒有半毛錢關(guān)系,但是你去往泉州的路上,遇到的那伙毛賊,是真的毛賊,若不是我及時趕到,你以為你還能站在這里和我說話?”
他瞇著眼湊近她:“宋嘉怡,本王這輩子只可能娶你一人?!?p> 她瑟縮地想起出了京都去往泉州經(jīng)過的那片密林,本就清幽黑暗的地方突然火光四亮,一時寒鴉四起,驚落幾片樹葉,壯漢yin邪的笑猶在耳邊。
“寨子里就缺這么標致的美人,抓回去哥幾個樂呵樂呵......”
千金小姐出身的宋嘉怡何時見過這種情景,當時嚇得癱軟在地,以為這輩子就完了,誰知就在絕望之際,二皇子騎馬飛來,身后的幾個仆從都是個中高手,對付幾個小毛賊綽綽有余。
她抬眸,掃過那張臉,又慌張地低下。
清麗的眼眸中多了濕痕,二皇子,永和王,是除了太子最為尊貴的皇子了。傳說中的為人陰狠她卻全然看不到。
“殿下,送我回丞相府好嗎?”
他嘆口氣:‘你放心,我已經(jīng)去過丞相府了,姑母說,希望你在鳳蘭殿多呆些時日?!?p> 她怯生生地問道:“我母親是恨了我么?”
“又哪個母親會真正恨自己的孩子,你別多想了,她只是叫你多呆幾日,畢竟日后都要在這里生活?!?p> 當然不是這么簡單,關(guān)于流言永和王當然也聽說了,只是查了一天都沒查出什么眉目。而越是這種時候就越不能送嘉怡回去,他永和王是個男人不可能叫自己心愛的女子受委屈。
“你把秋月怎么樣了?”
他眸光一抬,正好撞上她清澈的眸光,忽地,心底松動,被撩撥了一下。
轉(zhuǎn)身走出殿外似是很隨意地說道:“浸豬籠?!?p> 浸豬籠,就是將眼耳口鼻都用濕黃紙蓋上,塞進透著縫的籠子里,再扔進河水中,這招是用來對付不貞潔的女子的,怎么?
秋月那張俏皮的小臉忽地出現(xiàn)在宋嘉怡的腦海中,她嚇得跌坐在椅子上,旁邊的小宮女見怪不怪地起身扶住她,依舊說著:“宋姑娘,殿下的肥蟹是從醉仙齋買的,你還要吃嗎?”
殿前,趙明燁望著房檐角露出的半顆月牙,清冷的眸光緊緊地瞇著,形成一道陰鷙而狠厲的促狹之意,鼻子里依舊發(fā)出一聲嗤笑。
“敢動我的女人,這就是下場?!?p> ******
當夜,公良府突然傳出一聲慘叫。
京都的天,透出了一股墨藍的幽暗。
似是有圓月也驚了似的躲進了濃云里。
公良勇在當夜斷了一條胳膊和腿,同時,男人最為要命的地方也被傷了,太醫(yī)斷言,這輩子公良勇恐怕都不能生子了。
囍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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