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唱畢驚眾人
邢沅感覺自己走在一片桃花林中,粉色花瓣如雨紛落,美得如夢如幻。邢沅知道自己在夢中,但是又感覺一切都如此真實。她幾乎能聽到花瓣落下的簌簌聲,也能真切地觸摸到桃花瓣那絲絨般的表面。
她索性不去管是夢還是現(xiàn)實,就隨著花瓣在林中旋舞起來,這一刻,她忘記了自己從哪里來,忘記了自己曾經(jīng)的那些心碎痛苦,忘記了將要面對的不知如何面對的未來…她的心里只有舞,只有無拘的快樂,只有眼前漫天的花雨…
舞著舞著,腦中就紛亂擠入許多記憶
——四歲母親去世,自己扶著母親最為簡單的靈柩大哭,可哭啞了嗓子也沒能讓母親起來如往日般溫柔喚自己“沅沅”…
——五歲父親將自己帶到姨夫家,讓自己喚姨夫為爹,姨母為娘。自己站在廳堂里就是咬著唇不吭聲,自此,自己成為陳沅,而倔性子讓自己變成不討人喜歡的小孩…
——六歲姨夫以經(jīng)濟窘迫為由將自己送到離他家不遠的梨園學戲。第一天小小的自己見到戲班子們不同的練功模樣滿臉新奇…
——日日夜夜的訓練,訓練嗓子,訓練簡單的招式,熟悉歌詞曲譜,很累卻覺得滿足,因為一個動作的嫻熟,因為一個調(diào)子的精準,因為一個師傅的點頭…
昨天,自己滿十六歲,師傅的一句“陳沅可以獨當一面了”成了自己最為驚喜的禮物。今天,自己不再跑龍?zhí)?,就要以戲中重要角色的身份出場了?p> “沅沅…沅沅”,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忽然聽到有人叫自己,回頭一看,認識,梨園同伴小玲。小玲跑過來,拉著她就往林外跑,嘴里著急地說著:”馬上開場了,快些,快些。”
今日表演處是桃花塢一吳姓大戶人家家里。據(jù)說是為老太太賀七十大壽,邀他們來演一出,老太太點了《西廂記》。
這桃花塢,便是陳沅五歲開始生活的地方,姨夫家只住了一年,其余時間都生活在同在桃花塢的戲班子里。
說起桃花河畔的桃花塢,真正地如其名。桃花處處有,風景最宜人。相傳宋代時因梅章兩大世家建臺筑池,尤成風雅之地。如今雖這兩大家族的亭臺樓閣因宋末戰(zhàn)亂而只剩殘垣,但鱗次櫛比的商家店鋪卻林立起來,熱鬧不遜當年。不過若說文人雅客們?nèi)缃駚泶撕我?,定不是為這商賈繁華,卻是因此處有弋陽腔梨園佳伶。
此處桃花林實則是這大戶人家的后院的一部分,戲臺在前庭和后院相接處。此時,鏗鏘聲已起,人物已上場。
陳沅扮的角色不是主角,卻勝似主角——《西廂記》里的紅娘。那個熱情潑辣,勇敢機智的努力成就小姐好事的丫鬟。
甫一出場,一身俏麗,眉眼流轉(zhuǎn),滿座皆癡。待得如珠玉般聲音入耳,更是全場屏息傾聽。真所謂”人麗如花,似云出岫,鶯聲嚦嚦,六馬仰秣”,一曲終了,眾人久久不語,似酣似醉。不知過了多久,老太太先鼓掌喝彩,眾人才緩過神來,跟著叫好,只覺此音疑是天上來,人間幸得此回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