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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請再信我一次

第七十章 噩耗

媽媽請再信我一次 暴脾氣的兔子 176 2020-01-11 23:59:15

  暑假時,丁香經常去哥哥的餐館幫忙。一來是多看看姥爺,二來她真不想跟父親單獨呆著。父親在自己成長的十幾年當中,原本就缺失了對自己的關愛,但至少,每年過年,自己還是盼著父親探親假能夠回來。無論他多么無理取鬧,近乎瘋狂,始終是血脈至親,從他把姥爺跟姥姥攆走,自己就一直恨著他,直到他狠戾的拳頭打得自己滿臉淤青的時候,僅有的一絲父愛已然消失殆盡,從此不再覺得自己是一個有父親的人。

  人家說,好朋友都沒有隔夜仇。何況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可是,父親的性格是那么的陰晴不定,慈愛的時候,也有,但少到回憶起來都覺得模糊;他可以瞬間變臉,而且絕對是無法溝通的那種,變臉的時候滿臉都是猙獰可怖的神色,這讓丁香覺得無論怎樣也無法與父親親近。

  姥爺的病日益嚴重。

  母親為了照顧姥爺,每天定了早上五點的鬧鐘,成為習慣以后,每天五點就會醒,去姥爺病床前給他擦洗身體,幫助他“清腸”(就是用灌入藥液的方法,幫助姥爺排便),照顧好了,才按時去上班,每天下班路過小飯店,也會按時去看姥爺,幫他翻倒排泄物,或是喂他吃一些流食。

  最近幾天,姥爺已經吃不下任何東西了,臉上只剩一層皮,連嘴唇也是蒼白的。一家人的心情都很沉重,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生怕驚擾了老人家休息。

  立秋了,天空下著綿綿的細雨,陰暗的天色籠罩著大地,風帶起路邊的梧桐葉,吹得人連心里都涼涼的。

  丁香在后面的水池幫著洗碗,看著鎮(zhèn)里醫(yī)院的醫(yī)生拿著一瓶乳白色的液體進屋給姥爺扎針。

  姥爺一直都很堅強,最嚴重的時候,也沒聽他怎樣呻吟過,可自從他扎上那個針,就一直在小聲的呻吟,估計是無法承受的痛苦,已經到了承受的極限。

  姥爺喊著姥姥的名字,讓她找人給他拔針。醫(yī)生說是“營養(yǎng)液”呢,應該沒有藥物的刺激性,輸進去是為了延續(xù)姥爺的生命。他不輸這個,又不吃東西,那該怎么辦?。?p>  姥姥一看情況不對,趕緊讓人去通知舅舅和母親。等到一家人趕到床前,姥爺的呼吸已經變得非常急促了,母親哭著跟他說話,他已經說不了話了,無能為力的親人們,除了掩面哭泣,仿佛什么都做不了。

  丁香第一次感覺到生命的脆弱,對生命產生了敬畏之心。人終有一死,僅僅幾十年的生命,到底能做什么?能創(chuàng)造什么?能給這個世界,留下什么?

  姥爺的身體忽然劇烈痙攣了一下,長長的吸進了一口氣,嘴巴張得大大的,那口氣最終沒有吐出來,眼睛也沒有來得及閉上,時間就在那一刻停止了,姥爺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已經無聲無息?;蛟S,他還有什么話沒有來得及說,還有一些心愿沒有達成,他還沒有看到自己的后人考上大學吧!

  母親已經哭得肝腸寸斷,丁香也使勁地握著拳頭,任憑指甲陷入手掌心里,她已經感覺不到疼痛,滿腦子都是小時候跟姥爺一起生活的場景,那些溫馨的畫面,不斷翻過,姥爺的喜怒哀樂,諄諄的教誨,擊打著丁香此刻悲慟的心房,讓她感覺胸口一直在劇烈收縮著,導致已經無法呼吸。

  姥爺最疼愛的就是自己。而自己的不爭氣,導致現在都還沒有參加高考,如果不是因為數學差,如果沒有留級,自己應該能趕上的,至少能考個大學給姥爺看,讓老人家沒有遺憾地離去。

  飯館的爐灶已然撤去,換成了黑白的帷帳。姥爺生前說過,不必擺道場,土葬了也就行了,但生者怎能真的不按風俗下葬,請道士唱哀歌,無非是做給街坊四鄰、親戚朋友看的。

  姥姥已經哭得沒有了眼淚。與姥爺風雨同舟幾十年,金婚相伴,早已成為了對方的一半,最大的痛苦,也就是愛人先己而去,徒留所有傷悲哀憐,自己一人承受。

  母親最怕的,就是姥姥受不住這樣的打擊,當初的相遇相知,攜手白頭,成為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剜割著活著的勇氣,將它們變成絕望的追隨。

  姥姥就在道士們的鼓磬鑼鈸中,呆坐在姥爺的黑漆木棺旁,從啜泣到無聲地流淚,不吃不喝、不言不語、不眠不休,愛人的尸體已然冰冷,但那份依戀與不舍卻始終是熱烈的。

  八月的天氣還是炎熱的,道場做了兩天,就要準備入土為安了。父親這時候才在靈堂出現,臉上沒有悲慟,只是不停的往燒火的盆盂里添加紙錢。丁香心里一陣厭惡:姥爺活著的時候,對他孝順一點,也要比燒千萬的紙錢有意義一些。披麻戴孝、磕頭痛哭,可以裝給外人看,但孝心與真情,需要天長日久才能體現出來,是騙不了人的?。?p>  上山下葬有一個環(huán)節(jié)就是“轉佛”,逝者的子女,要在道士的引導下,圍著逝者轉圈,祈禱他靈魂早登極樂。道士說女兒沒有資格,沒有讓母親前去。沉默了兩天的姥姥終于說話了,她說在這個家里,母親是老大,所有的孩子不分男女,是一個待遇,說不興這個,讓母親也一同去。

  到啟棺上山的時刻了,天還是一直陰沉沉的,道士把棺蓋釘死,幾個壯年漢子抬著棺木,親友隨行,準備啟程。

  姥姥還想多看一眼姥爺的模樣,釘蓋子時候就一直在阻止,哭著喊著,追著跑著,卻又無能為力。丁香和母親一起抱住了姥姥,不停地勸慰著她。那些安慰的話語無論說多少次,又怎能減輕一點姥姥心頭的悲痛?

  丁香的記憶中,姥姥和姥爺從不吵架、相敬如賓。偶爾有分歧,無非是各自陳述自己的觀點,然后找到共識罷了。姥姥巧手持家,姥爺多才多藝、學識淵博。一個是大戶人家的小姐,一個是富農出生的公子。光聽姥姥講起,丁香就知道,當年的姥姥是怎樣的美麗端莊、姥爺又是如何的風華正茂。

  相濡以沫幾十年,總有一個人會先走。生命何其短暫,唯有珍惜相處的每一天,把高潔的品德、高尚的情操傳承下去,不負時光、活出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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