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楓和柳春瑯在說些什么?
昭陽氏的尸身在醇釀窖里?
她的母親不是病逝而亡,安葬回鄉(xiāng)了么?
什么叫“不如當(dāng)初讓她跟昭陽氏一并去了”?
林禾依原本正憤恨柳春瑯不斷地在父親面前詆毀自己,也以為父親提起母親時言語中的不敬與厭惡,是受自己遷怒所至。
可他們接下來的話,是什么意思?
為什么說得好像她的母親不是病逝?林楓跟柳春瑯到底瞞了她些什么?為什么他們說母親的尸體在醇釀窖?難道母親的死另有隱情?
林禾依越思索,越回味,便覺得身上的血液在逐漸凝固一般,冰冷漸漸包裹住了她的每一寸皮膚,讓她根本無法再去思考。
她的母親,是對她而言最為重要的人,是她童年的遺憾,也是她不容任何人玷污的逆鱗。
在她七歲那年,她的母親因常年疾病久不愈而被隔離到了別苑,不出半月便傳來了病逝身亡的消息,尸身安葬還鄉(xiāng),她連母親的最后一面都未曾見到。林楓悲戚萬分地告訴她是他沒能照顧好母親,而她,雖因母親的去世傷心了許久,但從未對這事有過任何懷疑。
如今,舊事重現(xiàn),林楓卻說她母親的尸身在醇釀窖,語氣中盡顯厭棄,這是何意?
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有婢子的開門聲時,林禾依的手指才微微顫動了一下。那雙清麗的眸子中,氤氳出一片水霧。她哽咽著喉頭,一步一步,像是千斤重一般,緩緩從側(cè)門退了出去。
深秋的夜來得很早,這個時候天色已經(jīng)昏暗地看不清余陽了。晚膳時分,林府內(nèi)外都上了燈,一時之間,廊上屋內(nèi),燈火點(diǎn)點(diǎn),光影交映,燃起這蒼涼黃昏的景,也焚盡了林禾依的心。
她沿著一條幽暗無燈的小道匆匆前行,半升的清月照映出她臉上的迷惘與哀涼。
一路上,腦海里不斷地重復(fù)著方才柳春瑯跟林楓的對話,無數(shù)的揣測和猜忌在她心里滋長。
她不知道,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不知道一向疼她愛她的父親為何會說出那樣的話。她忽然間覺得,自己曾經(jīng)所見識的,堅(jiān)信的那些東西,都在被漸漸推翻,終將會為殘忍凌厲的現(xiàn)實(shí)所取代。
此時此刻,她只想快點(diǎn)到醇釀窖,去驗(yàn)證這一切的是非真假。
醇釀窖,位于林府深處一片不大的花園里,因常年無人經(jīng)訪,整個花園一片凋零謝敗的荒蕪之景。
依憑著月光,林她跨過花園四周圈著的矮圍欄,踏過雜草,走到一處假石山前。在假石山上有一個幽深的洞穴,旁邊刻著斑駁不清的三個大字,依稀能辨認(rèn)出是“醇釀窖”的字樣。
秋夜的寒風(fēng)吹過,林府的繁華似乎隔的很遠(yuǎn),周圍只有幾聲蟲鳴,和風(fēng)吹樹葉的沙沙聲。
她站在洞口前不遠(yuǎn)處,掃視著周圍的婆娑樹影,忽然開口,“許淮聞的暗衛(wèi),你在么?”
這時,一道黑影不知從何處閃身而過,落地?zé)o聲地站到了林禾依面前。
“屬下決明,林小姐有何吩咐?!闭f話的正是許淮聞的暗衛(wèi),決明。只見他身穿與莫秋相似的黑色夜行服,發(fā)冠整齊束起,容貌俊朗,顯得格外精干。
看著面前同樣身姿矯健來去無影的清俊男子,林禾依略帶悲色的眸光微閃,道,“請問公子可有解迷魂香的法子?”
語畢,決明立刻從夜行服里取出一顆灰綠色的藥丸,遞給了她,“服下此藥便可解迷魂香三個時辰?!?p> 林禾依看向決明遞上的灰綠色藥丸,心中的那絲困擾解開。她剛剛一直在發(fā)愁要怎么避過迷魂香進(jìn)到醇釀窖里,忽然想起許淮聞還有個暗衛(wèi)在林府,便抱著一絲僥幸心里喚出這名暗衛(wèi),居然真的有她需要的東西。
“多謝決明公子?!?p> 暗衛(wèi)是萬能的。
林禾依接過藥丸,思慮著等這些事結(jié)束后,也必須要得到一個暗衛(wèi)。
決明微微低首,隨即又一個閃身,消失在黑暗里。
她慢慢地將藥丸放到了嘴里,一股甘涼微澀的味道在她唇齒間蔓延開來,忽然她感覺到大腦變得格外澈凈明通,思路清晰,眼前清明,神清氣爽。
難怪能解迷魂香的毒。
這時,她看向了眼前那個布滿垂蔓的漆黑洞口,心臟忽然開始加速跳動,仿佛在越來越接近某個不為人知的真相。
想到暗中有決明保護(hù),再想到母親的死,林禾依微微咬牙,伸手撥開垂落的藤蔓,踏入那幽黑的洞口。
剛走進(jìn)去,無邊無際的黑暗和涼意便向她包裹而來。從袖中取出一支新燭和一包白磷火柴——路過儲存雜物的倉庫時悄悄拿上的。
林禾依從火柴包里取出一根,在洞壁上劃亮,隨即點(diǎn)著了蠟燭。蠟燭原本微弱的火光在這片滿是黑暗的洞穴中照亮了不小的范圍,她執(zhí)著蠟燭小心翼翼地向前挪動,前方的黑暗中,隱隱飄蕩來一股詭異的酒香。
迷魂香的氣味?
她小心嗅著,不過因?yàn)榉私馑帲藭r絲毫沒有受迷魂香的影響。
沿著狹窄的洞道接著前進(jìn)幾步,憑借著燭光,她看到地上縱向擺放著十幾個大酒壇子,酒壇子封著口,不同的壇子里飄出不同味道的酒香味。緩緩走過一個個酒壇,在其中一個酒壇旁邊,那股詭異的香味最為明顯——恐怕這里面裝的便是林楓口中的迷魂香了。
她輕聲呼吸著,心臟里傳來砰砰的快速跳動聲,接著向前走去。
穿過這些酒壇后,是一道通往下方的石階。
心,像是懸在了嗓子眼——難道母親就在這石階下方?
眉梢緊皺,一手舉著蠟燭,一手扶著洞壁,踏上結(jié)著青苔的潮濕石階,一小心地向下方走去。石階并不是太長,很快,她的腳便著了地。
在石階的底部,比上面更要潮濕陰冷,林禾依緊了緊衣衫,舉著燭火向四周環(huán)顧看視,忽然間她似乎看到了幾根鐵欄桿。
緊張的心情讓她后背上多處一絲冷汗,她朝鐵欄桿的方向照去,看見了一間類似牢房的石室鑲嵌在旁邊的墻里。石室三面都是封閉的石壁,只有朝著她這面是一扇銹跡斑斑的鐵桿子門。
搖曳的燭光并照映不清楚石室里面的情況,她觀察了一下面前的鐵門,門上的鎖子早就被濕寒的空氣腐朽的不成樣子,輕輕一拽,鎖子便“叮當(dāng)”一聲掉落在地上,鐵門也“咯吱”一聲緩緩打開。
伴隨著鐵門的打開,林禾依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剛想走進(jìn)去,一股夾雜著塵土的血腥味便撲鼻而來。
她捂住鼻子揮了揮手,朝著四周照去。石室并不大,墻上的燈槽里有一只已經(jīng)化成液體的蠟燭,白稠的蠟淚流到墻上,殷了一片雜漬污垢。地面上,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深褐色血跡在燭光的映照下,顯得分外駭人。
心,漸漸地結(jié)了一重冰霜,她希望,事情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樣。這時,她看見石室的角落里,似乎佝僂著一個人形的輪廓。眼神一凌,朝著角落邁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