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李君接見了張睦,虞雄就有些坐不住,帶著十幾個親近兵士,前去武安場找鄒勇夫要來漳州再試一次。
如今的鄒勇夫可謂深諳韜略,對李君的心思一清二楚,可他又勸不住虞雄,只好讓他再去吃一回閉門羹。果然,虞雄到了漳州后,被鄭暉再次拒之門外。
“馬上就是上元節(jié)了,給李司馬拜個年都不行嗎?”虞雄撕扯著鄭暉,想要強行闖進土樓。
“虞指揮使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了,又何必為難于我呢?”虞雄自上次重整軍紀后,就被王審潮升任為指揮使,守衛(wèi)泉州,在他心中一直認為這些都應該是李君給的,算上這次他已經是第九次前來拜訪了。
見鄭暉已經攔不住虞雄,正在鍛煉的何云初放下手中石鎖:“虞指揮使還是回去吧。”
“嫂嫂這是在備孕呢吧?”李君與何云初備孕的事情早就傳遍了軍營,眾人不理解間也有那么幾份相信,因為就在兩月前,王審知的娘子懷孕后,一直身體虛弱,時常有醫(yī)者進入府內,為其調養(yǎng),王審知也因此很少再來軍營。
“虞指揮使若真不想離去,就去李言家中喝幾杯吧!”何云初搖手指著背朝暖陽的一處土樓,“早間李相來后,也是去的那邊,就是不知走沒走……”
“李相?”虞雄心中納悶,他跑來做什么?
一陣凄冷的寒風灌進虞雄的后背,恍惚間他想起,月前王審潮身邊的謀士陳峴,曾建議殺了王緒五歲的兒子王建齊,以除后患,果然不到三天,陳峴就帶人將那‘王建齊’拖走,至今下落不明……
這件事當時在武安場盛傳一時,有人說王審潮做的沒錯,也有說王審潮過于狠心。
虞雄還是從鄒勇夫那里得知,李相也曾來求過李君,因為之前李君說過,要收王緒的兒子為義子,如今看來,在竹林時,李君就已經預判到王緒的兒子是何下場。
這件事其實是個陰差陽錯的結果,大軍攻入泉州時,李君特意去尋找過王建齊,可是被李相藏匿了起來。李相認為事后,李君必然要對王緒下手,王建齊也難保全,就將其藏匿在漳州的山林里,錯過了李君將其收為義子的機會。
而后泉州暫定,在對于如何處理王緒一事上,軍中出現了分歧,鄒勇夫等驍衛(wèi)都舊人不贊成對王緒趕盡殺絕,只需囚禁即可。但王審知似乎不愿意,他鼓動了許多原光州廂軍,要殺了王緒,事情最終被王審潮暫時按下,但是時間一久,他心里也產生了疑問。
這時,陳峴為了討好王審潮,四處尋找王緒失蹤的兒子,終于在月前被他找到,王審潮也就默認了這件事。
而虞雄不知道的是,李相為了彌補自己的過錯,將自己的小兒子與那王建齊調換了姓名……
“那就不打攪了……”虞雄正要退去時,一支黑衣軍士躍馬趟溪而來,瞬間將土樓包圍,人群之后冒出了王審潮的身影。
“潮大哥……主公來此做何?”虞雄連忙躬身施禮道。
之前王審潮一直讓軍中將領私下喊他潮大哥即可,傻里傻氣的虞雄也就直言不諱,一直稱呼潮大哥。鄒勇夫提醒過數次,虞雄都沒放在心上,此刻在明白了之后,趕緊改了口。
數月不見的王審潮,如今一身刺使官府盡顯威武之氣:“虞指揮使又來做甚呢?”
“拜年!”虞雄急中生智道,“這不馬上要過上元節(jié)了嗎?末將又要守衛(wèi)泉州城,恐怕不能前來給李……李兄弟拜年,這才趁著空閑過來看看。”
說時,看向鄭暉,裝作一副無奈的樣子:“還被鄭暉兄弟拒之門外了。”
“那正好,與我一起進去吧?!蓖鯇彸闭f時,就拉起虞雄要進門。
“不敢!”虞雄連忙雙手抱拳,“主公在此,正是需要末將守衛(wèi)?!?p> 黑衣軍士的腳步聲驚動了何氏族人,李君也在窗口看見王審潮在和虞雄談話,怕這傻子再說錯什么,趕緊下來將王審潮迎進屋里。
與王審潮同行的還有他如今的心腹陳峴,此人是王審知介紹給哥哥做孔目吏,頗有才華,還懂得一些圖讖之術。在王審潮占領泉州后,為其多方造勢,百姓也對此深信不疑。
雖說李君沒有接待前來探視的軍中將領,但他們大都與李言交好,在李言家中喝酒時,把泉州之事全都在酒案上吐露的一干二凈,轉而再由何云義發(fā)牢騷給李君。
在得知陳峴成了王審潮的心腹,還出計誘殺王緒之子,李君有那么一刻都后悔將主公之位讓給他,不過這都是權力游戲的一部分,只能是可惜了李相那個剛滿五歲的兒子了。
進門之后,王審潮隨口贊了幾句土樓如何美觀,如何舒適,就將話題又轉移到了司馬一職上,此前他也曾多次派人前來邀請,都被李君一口回絕了,后來連何云義的指揮使也被李君請辭,王審潮也就將此事暫時擱置。
見他又回絕了自己,王審潮摘下幞頭,隨手一摸,頂上隨即掉了數縷發(fā)絲:“以前不知道做刺使之難,如今坐上這個位置,潮大哥我是每夜都難以入眠……”
“這說明潮大哥是個一心為民的好刺使??!”李君奉承道。
“什么好刺使,連北人融入當地之事還要請教于李兄弟,大哥這刺使徒有虛名罷了,李兄弟還是來刺使府幫大哥吧?!?p> 王審潮越說越真情流露,一旁陳峴搭話道:“是啊,泉州正值用人之際,李兄還是幫幫刺使大人吧?!?p> 看著一副儒雅打扮,面帶苒須的陳峴,李君笑道:“這不是有陳先生嗎?”
“不敢、不敢!”陳峴忙還禮道,“李兄弟之才,陳某不敵一二?!?p> “那煩請陳先生去將李言請來,我有要事與他相商。”
陳峴是個聰明人,明白李君這是要支開自己,也就不再自找沒趣,道了一聲告辭,下樓向李言家中走去。
“李兄弟這是在怪大哥對王緒趕盡殺絕了?”在對待王緒一事上,王審潮一直堅定認為,王緒本人是不能殺的,因為軍中不少老人都是起兵時就跟隨王緒的,但那陳峴說,王緒可以不殺,其子若是不殺,難免有人借他生事,王審潮也就因此動搖了……
“過去的事就不提了。”李君明白,這個位置誰坐上誰難受,既然他已經讓位,過多的事就不能再參與,隨即話鋒一轉,問起王審潮去福州之事。
如今的福州是福建觀察使陳巖坐鎮(zhèn),此人是建寧人,當年黃巢兵下江南東道,在江浙被錢镠嚇退,輾轉來到福建,建州刺使李承祐棄城而逃,黃巢正準備攻打福州時,陳巖聚眾千人,號稱九龍軍,擊退了黃巢殘兵。
原福建觀察使鄭鎰奏陳巖為團練副使,既而陳巖與左廂都虞侯李連起了沖突,二人在福州大戰(zhàn)數月,李連兵敗被殺,陳巖擁有整個福州兵力,就在第二年,鄭鎰年邁,讓陳巖自代觀察使之職。
歷史中陳巖并無大放異彩之事,不過他的女兒陳金鳳,以狐媚之術霍亂閩國可是一段傳奇故事,甚至單以金鳳外傳,都能將整個閩國歷史串起來。而幾版閩國歷史都說這陳金鳳不是陳巖之女,陳巖有斷袖之癖,此女是他妻子陸氏與男寵候倫所生。
兩人交談間,王審潮也提到了那候倫確是個玉面郎君,李君隨即說二人可能有斷袖之癖,王審潮先是不信,后來思慮宴席上二人的一舉一動,這才恍然大悟。
“太不可思議,太不可思議了!”王審潮連連驚嘆。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他人愛好我們管不上,還是想著怎么拿下福州吧。”
王審潮聞言,似乎沒有一點進取福州之心,先前福州宴席上,陳巖對他禮待有加,連建州熊博對他出言不遜時,陳巖的妻弟范暉也幫他解圍,這要再覬覦人家福州豈不是有點太過貪心了。
卻聽李君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大哥如今有萬人軍隊,又占領泉州港口,一旦陳巖故去,難免不被人惦記……”
“可大哥能力有限啊!”王審潮苦澀道,“僅一個泉州,大哥就捉襟見肘,若是再依李兄弟之言,取福州,定閩地,大哥恐怕就時日無多了。”
說時,看向屋外,見無人打攪,悄聲道:“若是李兄弟愿意,奪取福州之后,你自為觀察使,大哥為你平定閩地……”
“不可!”李君果斷道,“大哥其實多慮了,如今治理泉州頗為吃力,是因為沒有人才來投,為什么沒有人才來投呢?是因為大哥志向不明,讓有志之士看不到希望。若是大哥厲兵秣馬,整裝待發(fā),再由審邽兄于泉州開設學館,他日閩地人才輩出,又何愁治理之事?”
李君的提議,王審潮也曾聽陳峴說起過,如今再聽李君這么一說,心中不免燃起了一絲希望之火。
思量許久后,王審潮再此邀請道:“大哥知道你不再插手軍事,是為了照顧大哥,但開設學館一事,你務必要幫大哥,僅憑審邽一人是不行的?!?p> “是啊,你就幫幫潮大哥吧?!焙卧瞥醯搅苏闹莺?,就不再去兵營幫忙,除了在家備孕外,時常去附近串門,也順便學了幾手菜肴,二人商談間,她已經做了三盤素食。
王審潮隨便吃了幾口,贊道:“云初妹子的手藝見長啊?!?p> “幫不幫忙!”何云初說時,擰起李君耳朵,將這幾日受的壓迫一股腦釋放了出來。
“幫、幫、幫!”李君急聲應道,心中暗罵:演個戲又何必這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