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隋城東宮。
“太子殿下棋藝精湛,落子有睥睨天下之風(fēng),民女不敵甘拜下風(fēng)?!?p> 虎骨白玉棋盤兩邊,正坐著一男一女。
棋盤的東側(cè)男子,正是當(dāng)朝太子——燕永炙,他面容清瘦,棱角分明,黑色的眼眸有著溫暖的色澤,讓人一看就心生親近之意,但他身上披著暗黃金絲滾邊的蛟龍錦袍,仿佛隨時在提醒著他人自己的地位,又讓人覺得不可冒犯。
而棋盤西側(cè)的女子,則身穿白色的蠶絲錦衫,外面又同樣罩著白色的輕紗。她的面色清冷,皮膚白皙,高挺的鼻梁看上去更像西域之人。
她長相貌美,和在天域的鸞鳥有幾分相似,燕永炙第一次遇見她時,也想到了她。
“教主娘娘這么快就認(rèn)輸了嗎?”燕永炙微微一笑,嘴角勾起了溫潤的弧度,讓人如沐春風(fēng)一般。
“太子殿下下棋風(fēng)格與別人不同,民女實(shí)在不知該如何破解?!卑滓屡佑袷州p撫,將一顆棋子放回了棋盒,她雖然自稱民女,但舉止嫻雅,落落大方,并不像尋常人家。
“哦?如何不同?”
“別人下棋,志在殺子,而太子殿下卻心懷全局,每一步都沒有進(jìn)攻之意,這讓民女實(shí)在無可奈何?!?p> 燕永炙端起琉璃茶碗,輕飲了一口后,才徐徐說道:“下棋猶如治國,民安才會國泰,太平則會盛世,何必苦苦糾纏,相互廝殺?!?p> “太子殿下所言有理,只是當(dāng)今,知道這個道理的,我看沒有幾人了?!?p> “父皇征戰(zhàn)多年,才能國家一統(tǒng),本是治國的最好時機(jī)?!毖嘤乐藝@了一口氣:“可惜積勞成疾,身子一天比一天虛弱。”
“燕帝乃九五之尊,身子一定會好起來的,太子殿下也不要太過操心了?!卑滓屡拥穆曇粲行┑统?,不如鸞鳥的動聽悅耳,但她的聲音之下,竟也藏著一分威嚴(yán)。
她正是秩序教的教主,姓氏不明,出入低調(diào),無人知她來歷,連見過她面的人都寥寥無幾。
“不僅父皇龍?bào)w有恙,而且現(xiàn)在叛賊當(dāng)?shù)馈?p> “殿下說的可是季云禮嗎?”
燕永炙眼神深邃,一臉坦然,完全不顧周圍的侍衛(wèi)和婢女,“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殿下……”白衣女子壓低了聲音,后面的話她沒有說出來。
白衣女子心中知道,太子提到的叛賊如果不是季云禮,那恐怕就是唐玄天一派了,也不知道是誰傳了出去,現(xiàn)在的王都,幾乎人盡皆知,太子與唐玄天不和一事。
“不礙事?!毖嘤乐嗣靼姿胝f什么,他回過頭去看向身后的侍衛(wèi)和婢女,“明君者,非遍見萬物也,他們跟隨我多年,雖然表面他們在服侍我,但我心里,都將他們視為家人。”
燕永炙說完,就見除了婢女外,連一動不動的侍衛(wèi)也有些動容,但又強(qiáng)忍不發(fā)。
南燕王朝階級森明,燕永炙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讓他們心中除了害怕外,更多的則是洶涌澎湃涌上來的感恩之情。
“殿下能有如此胸懷和眼界,這讓民女自嘆不如?!笨吹窖嘤乐巳绱耍滓屡颖阌址砰_了聲音,對太子有些敬佩。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清除唐玄天和夔玉堂的權(quán)力。若他們治國有方,就算要我退位,我也不皺眉頭一下?!?p> “但是,你能看到的?!毖嘤乐苏f到這里,竟然有些激動,“這些年里,他們?yōu)榱饲宄惣?,殺掉了多少朝中元老,多少個家族被他們株連九族,手段殘忍,連襁褓的嬰兒都不會放過!”
“百姓民不聊生,哀鴻遍野,我聽說北方已經(jīng)以人為食,這樣的情況下,他為了鞏固自己的勢力,竟將與父皇走的最近的季云禮兵力調(diào)走,逼他作反,你說,普天之下,究竟誰才是叛國之賊?”
“唐玄天確實(shí)罪該萬死?!卑滓屡余恋馈?p> “我當(dāng)聽到離水城被季云禮攻破,心中竟有幾分痛快,我恨不得季云禮現(xiàn)在就殺進(jìn)城內(nèi),將唐玄天和夔玉堂就地?cái)貧??!?p> 女子想了想,臉色有些凝重:“就怕倒掉一個唐玄天,又來一個季云禮?!?p> “我不在乎!”燕永炙搖了搖頭:“就算王朝交給季云禮,都比現(xiàn)在唐玄天只手遮天要好!季云禮本性不壞,只是被逼作反,我同他也相識十多年,我是很明白的?!?p> “太子殿下……甘愿放棄一切嗎?”聽后,她有些震驚,一直聽聞太子溫潤如玉,心系天下,今日一敘,更讓她心中起伏不定。
“只要天下蒼生得救,烈士不餒,正氣能飽其腹,青士不寒,青史以暖其躬,義士不死,天君以生其骸。心懸胸中日月,我小小太子之位,又何足掛齒?”
“殿下胸懷寬廣,世上無人能及。我們秩序教也是追求教中之人能夠安居樂業(yè),但今日和殿下一比,我們真的是井底之蛙?!?p> “所以我需要你們的幫助!”燕永炙站起身走到了白衣女子身邊,他拉住女子的纖纖玉手,表情誠懇:“和我一起,打造一個太平盛世!”
“殿下你太過激動了?!卑滓屡虞笭柖?,她輕輕抽出自己的手,“殿下先坐下吧,我給殿下說一件事情?!?p> 燕永炙聽聞,雖然有些不惑,但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坐了下去,他看著眼前的秩序教教主,靜靜地等著她開口。
白衣女子朱唇起啟,開始娓娓道來。
“民女叫做那伽姍,出生在西域,我說的西域并不是我們王朝所認(rèn)為的西域,而是王朝版圖的更西邊?!?p> “西域現(xiàn)在駐守的是孫大將軍?!毖嘤乐它c(diǎn)點(diǎn)頭。
“在孫大將軍以外,那里是王朝沒有接觸到的地方?!敝刃蚪探讨髂琴櫪^續(xù)說道:“所以,在我們那里,有很多王朝得不到的信息?!?p> 說到這里,那伽姍緩緩地伸出一只手,她來回展示了一番后,就見她兩指相交,然后“嚓”一下,手上居然突然冒起了火焰。
不僅僅是燕永炙,就連身后的士兵和婢女見到此景,都大吃一驚,目瞪口呆起來。
那伽姍玉手輕晃,火焰就消失了,她淺淺一笑,將手放了下來。
她看向太子,臉上的笑容就如剛才的火焰一般。
只不過,在這火焰中。
有一絲厭惡在她的眼中一閃而過。